通过孟青简短的几句话,李云虽然没有见过自己那个新上司,但是却有了一些最初步的印象。
越州刚刚动乱过,在所有人看来,这个时候一定是不安全的,而且这会儿已经临近年关,哪怕是李云,也跑到了青阳来跟薛家一起过年。
正常来说,朝廷里的官老爷们,一定是要在家里过完年,等到开春,至少是上元节之后,才会动身赴任,一路上要是坐轿子的话,正常应该是明年三月乃至四月,才会到任越州。
而这个新刺史,却在年前就到了越州。
算算时间的话,应该是刚接到任命文书不久,就从京城动身赶路过来了。
这个事本来很奇怪,但是听说杜谦这个人很年轻之后,李云反而不觉得奇怪了。
年轻人,大多数还是充满活力的,也容易出理想主义者。
“事情我知道了。”
想到这里,李云看了看孟青,拍了拍这少年人的肩膀,笑着说道:“你小子,好像长高了不少。”
孟青低着头,嘿嘿一笑。
李云想起来一件事,问道:“你那些河西村的长辈,有联系过你们吗?”
孟青摇头,老老实实的说道:“没有联系过我。”
李云摸着下巴,思考了一番,然后笑着说道:“是了,联系多半也是联系孟海,伱们要是能联系到他们,就替我转告他们,若是有了难处,可以让他们到越州避难。”
“我会庇护他们。”
孟青先是抬头看着李云,然后摇头道:“您现在是朝廷的官,我们不能再给您惹麻烦了。”
李云笑了笑:“让你怎么办你就怎么办。”
孟青低着头,应了声是。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你这几天也不要急着回越州了,跟着我在青阳罢,也能替我跑跑腿。”
孟青大喜,连忙点头:“是!”
河西少年之中,目前只有长他两三岁的孟海在为李云做事,做的事情,大多也就是跑腿,这一点让孟青颇为羡慕。
现在,李云终于肯让他做事了,这个少年人激动不已。
毕竟当初河西村之变,追根溯源,是因为他家跟里正之间的冲突而起,后来事情一再恶化,以至于河西村整个村子数百户人家,现在几乎是十不存一。
这件事,让孟青心里,有一种浓重的负罪感,他想要替河西村做点事情,而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能够做的事情,就是尽量帮着李云多做点事,以报答李云收留他们的恩情。
“好了。”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你在前面等我,一会儿我带你一起回住的地方。”
孟青低头应是。
李云本来都已经扭头准备回到席位上吃饭了,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问道:“你吃饭了没有?”
孟青低着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在这里等着。”
李云走回了后衙,找到了薛家的仆人,让打了一大碗饭,又装了一碗菜,他亲自端着,走到孟青面前,递给孟青,笑着说道:“后面是家宴,不方便让你一起去吃,你去了估计也不自在,你端着饭到前面去吃,一会儿我忙完了去找你。”
孟青伸手接过,几乎流下泪来。
倒不是单单因为这一顿饭,主要是李云不经意间这种平易近人的关心,再加上李云对河西村的恩情,让他心中极为感动。
接过饭之后,他连忙扭过头去,不让李云看到自己通红的眼睛。
“我…我去吃饭了。”
他端着饭,急匆匆跑开,不敢回头看李云。
也是在这一刻,这个还不满十四岁的少年人,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要一辈子跟定李将军,报答李将军的恩情。
此时此刻,李云当然没有想这么多,在他眼里,孟青还是个孩子,而且是个有点可怜的孩子。
解决了这孩子的饭食之后,李云才回到了席位上,重新坐下,笑着说道:“越州有些事情。”
“耽搁了一下,失礼失礼。”
他现在是薛家的新姑爷,自然没有人多说什么,只是薛老爷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他,不过也没有说话。
这顿饭继续。
吃完饭之后,李云正准备去找薛小姐说话,就被薛老爷拉到了书房里。
“越州出什么事了,说给老夫听听。”
薛嵩对于越州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兴趣,事实上这会儿,他已经无心官场,更无心权力了。
但是,他知道李云的“底细”,担心越州出了什么让李云没有办法处理的事情,他这么多年的为官经验,这会儿刚好可以指点指点李云。
李云也没有隐瞒,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开口笑道:“本来以为,我这个上官要到明年春天乃至于初夏才会到越州,不想这么早就来了,看起来,是个想要做事情的刺史。”
“姓杜…”
薛老爷琢磨了一番,开口道:“此人应该是京城的官宦子弟,宰相之中没有姓杜的,不过礼部尚书好像是姓杜。”
他虽然身在官场,但是毕竟只是相对比较基层的官员,对于朝廷里的事情,也只是以听说为主,记的不是太准确。
不过即便如此,比起李云来说,消息也要灵通的多。
薛老爷提了一句礼部尚书,便又看向李云,提醒道:“回去之后,不要用强动粗,一切按照朝廷的规矩办,这种官宦子弟,只要抬着一些捧着一些,应该不会跟你有什么冲突。”
李云微笑点头:“岳父大人,小婿向来守规矩,当然不会对上官用强动粗。”
薛老爷瞥了一眼李云,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质疑。“眼下还有几天才过年,既然是上官来了,你要不要赶回越州,跟人家见上一面?”
“要不然,这位杜使君即便嘴上不说,也要在心里责怪你怠慢上官。”
李云摇了摇头:“不急着回去见他,一切等过完年再说,不要说刺史,便是当朝的宰相,也不能不让人办终身大事罢?”
薛老爷想了想,也微微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叹了口气:“二十多岁的刺史,老夫这么多年的官,真不知道做到什么地方去了。”
李云笑着说道:“那还不是因为岳父大人不合群?但凡合群一些,也不至于至今还是个县令。”
薛老爷闷哼了一声。
“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去罢。”
他似乎是因为刚才那句话,有些生气了,于是加重了语气说道:“不许你在县衙多待。”
于是,李云跟薛小姐晚间私会的企图,就此破产。
李某人哑然一笑,看了看眼前这个小气的小老头,抱拳道:“那岳父大人早些休息,小婿就先回去了。”
“去去去。”
薛老爷挥手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人,越州的事情,你自为之就是,不过有一句话,老夫要提醒你。”
“请岳父大人赐教。”
“你…要换一换想法。”
薛嵩抬头,与自己的女婿对视,一字一句的说道。
“不管你想要干什么,山寨里的那一套,放在越州,是绝行不通的。”
关于这个问题,李云也已经察觉到了,他也在一点一点,有意识的转变自己的思维模式,以及做事风格。
不过,他现在手底下的大多数人,还都是山贼出身,这种转变,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
但还是要继续下去。
要从一个山寨的“寨主”,转变为主心骨,变成绝对的核心,乃至于将来,成为“主公”!
“岳父大人的话,小婿记下了。”
李云微微低头,抱拳离开。
离开了书房之后,他也的确没有再在县衙久待,而是回到了自己在青阳的住处歇息。
一转眼,就又是几天过去,时间到了显德四年的年节。
因为已经定下了亲事,这个年节李云自然是与薛家人一起过。
此时,江南西道与江南东道,都还没有被中原的战争波及到,青阳的年节也还算热闹,大年初一这天,李云牵着薛小姐,走在路上,到处可以听见嬉笑玩闹的声音。
忽然,一阵噼里啪啦的熟悉声音,引起了李云的注意力。
他回头看去,一阵阵爆竹声,在他耳边响起。
但并不是火药制成的爆竹,而是真正的爆竹,一节节空心的竹子,被火烧的爆开,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李云望着这孩童手里,已经烧焦的竹子,怔怔出神。
一旁的薛小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然后眨了眨眼睛:“没见过爆竹吗?”
李云这才回过神来,笑着说道:“见过是见过,只是没见过这种爆竹。”
“爆竹不就是这种?”
薛小姐觉得很是奇怪,问道:“别的还有什么爆竹?”
“等过两年,我弄出来给你瞧瞧,你就知道了,那种爆竹,可比这种爆竹,要响亮得多。”
李云语气轻松,但是心里已经思绪万千。
很显然,这个大周,火药并没有普及。
但是火药,能不能改变或者说决定战争的胜负?
恐怕是不行的。
至少是原始的火药是不行的。
而且,火药武器的发展,也是个漫长的过程,对于眼下这种天下骤变的局势来说,并不合适,至多也就是用来做个辅助。
冷兵器,依旧是战场的主旋律。
想到这里,李云抬头望天。
此时,已经是显德五年。
李云成为“李云”,已经一年半时间了。
也是他来到这个新世界的第三个年头。
李云出神了一会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牵着的薛小姐的小手,笑着说道:“我最近弄到了一本好看的书,一会儿去我那里看看?”
薛小姐眨了眨眼睛:“什么书?”
“两个小人打架的书,精彩得很。”
薛小姐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微低头,红了脸。
“好…一会儿我跟你瞧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