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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乔茜仍吃烧烤。
进了冬天,这烧烤好像怎么吃也吃不够的样子,就围坐在后院廊下,炭炉烧得旺旺的,肉切得手指肚儿那么大,一定要肥瘦相间,烤得油都在往下滴,落进炭火里,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
木炭烤肉,是真的香,烤肉烤肉,吃的就是这炭火烟熏火燎的滋味。
小包子也串起来,烤得外皮脆脆得再吃,不过要吃烧烤的绝佳主食,还得是烤油饼??这玩意儿烤起来可不容易呢,要一层层地刷油撒调料。
乔茜手里捏着块薄饼,把肉串在上头那么一捋,薄饼这么一包,一齐送嘴里去了。
陆小凤捂着嘴。
乔茜一边吃一边故意说:“稀奇、稀奇、真稀奇,陆小凤今日居然不吃烧烤......哎哟,养生啊,真养生。”
“............“
乔茜道:“来,红大爷,咱们吃!”
她给一点红也包了一张饼。
一点红没拒绝。
乔茜又道:“来,阿飞,别客气!”
阿飞的眼睛倒是亮亮的......按理来说,他这样孤僻的小雪狼,不大可能会参加这样的集体聚会。
可是,乔茜想做一件事,什么时候做不成过呢?她想留下一点红,一点红也就真的没能走了。
所以今天她就闯进阿飞的窝里开茶话会了。
阿飞听见声响,耳朵警惕地竖起来。
声响不停,他立即睁眼,就见乔茜扛着她的暖被桌正准备往地毯上放,对他甜甜地说:“你醒啦,来吃点冻柿子啊。”
陆小凤捂着嘴,含糊且热情:“来呗来呗。
BA“............“
阿飞能说什么呢?这里毕竟是乔茜的家,她爱在哪里吃水果、就在哪里吃水果,她爱叫什么人一块来,就叫什么人一块儿来。
他什么也没说,仍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乔茜道:“好乖~来,吃橘子~”
阿飞:“
阿飞漠然道:“不必。”
乔茜的声音有点做作:“啊~~!”
橘子从她手里掉下去,阿飞伸手,抓住了那个剥了皮的橘子。
他沉默地把手掌伸到乔茜面前,橘子在手心里。
乔茜却道:“你都拿过啦,这是你的,你不想吃,就先放着吧。”
BA“............“
在阿飞朴素的观念里,食物是不可以被浪费的。
橘子剥了皮,又怎放得住?
他垂下头,盯着手心的橘子看,拿起一瓣,慢慢塞进了嘴里。
冰冰凉的,很甜。
过了一会儿,乔茜又道:“哎哟,我好饱了,吃不下了......阿飞呀......”
阿飞平躺在床上忍受她和陆小凤咕咕咕嘎嘎嘎的声音,听见自己的名字,缓缓睁开眼睛。
就见乔茜又塞给他一样吃食,她说这叫“脆骨肠”。
阿飞:“
珍惜食物的阿飞只好吃掉了。
总而言之,一步错,步步错,他吃了人家的零食,又吃了人家好几天病号饭。到了傍晚,她说,一块儿吃烧烤吧,阿飞下意识地皱眉要拒绝,她却说:“哎呀,一起吧,今天好累,做不得病号饭了,小阿飞乖一点。”
小阿飞………………
阿飞的嘴唇抿了起来,似乎不大喜欢这称呼,想要告诉她“不要乱叫我的名字”,最后却没说,被乔茜这不大高明地道德绑架给绑来了。
此刻,阿飞坐在廊下,看飞雪簌簌而下。
肉很美味,肉汁与油一块儿在嘴里进发,带着炭火和辣味,他有点说不上来这是什么香料,毕竟在山里时,他只有盐,吃盐都很珍惜、节省。
也很暖和。
乔茜托腮,失神一样瞧着院子里的雪,道:“下雪的时候要吃炸鸡、喝啤酒,你们知道么?”
陆小凤捂着嘴嘟嘟囔囔。
花满楼道:“这是乔乔家乡的习俗?”
现在,他们当然已知道了,乔茜所爱吃的炸鸡乃是一种肉质十分鲜嫩的美味食物,她所说的啤酒也很爽快,里头有细细密密的泡沫,就要一口喝下去,大大地哈一口气!
乔茜却笑道:“那哪儿能啊,我家乡下雪天要喝羊汤的,冬天吃羊肉才不冻耳朵,什么啤酒炸鸡,都是电视剧里说的,突然一下子火起来了。”
陆小凤:“电视剧是什么?一种独家兵器?锯子?拉大锯扯大锯?”
32“............“
乔茜冷酷地道:“喝你的白粥吧!”
陆小凤雄起:“我要吃烧烤!我要吃炸鸡!我要喝啤酒!”
花满楼伸出一只手,把雄起的鸡头摁下去:“嘴巴起泡就好好喝白粥。”
乔茜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喏,没福气哟,连吃火锅烧烤居然会上火哟,花满楼都没事呢......你居然有事!”
陆小凤捂着嘴巴咕咕咕咕,嘟嘟囔囔。
花满楼失笑道:“我为什么要有事?”
乔茜想了想,诚实地道:“因为感觉花满楼是喝露水吃花瓣长大的。”
花满楼:“?”
花满楼:“噗嗤。”
乔茜又道:“你们江南人冬天会把珍贵的雪收集起来做很小的雪人么?”
她在网上看过,因为见雪而太兴奋的南方出租车司机,把雪人堆在自己车上,小小一个,特别可爱。
花满楼道:“我没见过大雪。”
他其实并不是很常出门,在来乔乔酒馆之前,他一个人在百花楼住着,也不大想出门的,江南就算飘雪,也是细细的、小小的,像这样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声音的体验,他还真没有过。
乔茜“嗷!”的一声叫了起来,道:“这两天雪这么大,也不见你激动呢!”
陆小凤嘴巴痛死了,还要坏笑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激动?”
花满楼:微笑.jpg
花满楼忽然伸出了手,手中捏着一把在冬天派不上用场的折扇,不轻不重,在陆小凤头顶敲了一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发言。
乔茜:狐疑.jpg
乔茜:“说嘛说嘛说嘛!”
陆小凤:“哎哟我嘴巴痛,先走了。”
花满楼:“我去前头给他弄点吃食来,只吃白粥,未免可怜。”
两个人居然一前一后地走了!
3:“............“
乔茜狐疑地眯着眼睛,把这件事记在心里。
酒足饭饱,她裹着狐狸毛的大氅,把自己缩成一个暖洋洋的毛球,一点红坐在她身边瞧着她,觉得陆小凤说的的确没错,她像一只叽叽喳喳、羽毛丰美的漂亮鸟儿。
乔茜察觉了他的目光,扭头看他。
一点红道:“系带。”
乔茜:“嗯?”
一点红道:“系带松了,紧一紧。”
乔茜此刻正在农民,撒娇道:“我的手不想拿出来嘛。”
-“...........“
他伸手帮乔茜重新系了一下大氅的系带,脸倒是全程都没什么表情。
乔茜冲他笑。
一点红没有回应,他移开了目光,似乎有点出神地瞧着这场细雪。
从前,一点红并不喜欢冬天。
不......也不是不喜欢,他只是没感觉,他对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事物都没什么感觉,春夏秋冬、四季流转,与他何干?
现在,他觉得自己不会忘了这个冬天,这......多出来的三个月。
一点红不理乔茜,乔茜也不生气,她扭过了头,又去瞧一瞧阿飞。
此刻阿飞在吃饭,这小野兽的胃里似乎有个黑洞,能一顿吃下别人三天的分量,他慢慢地、充分地咀嚼着,眼睛不由自主地眯起来,像只小狗一样全心全意地沉浸在吃饭的快乐里,很努力地吸收每一丝营养。
乔茜双手托腮,瞧着阿飞吃饭的样子,脸上忍不住浮出笑意来。
一他吃得真的很香。
和这样的人一起吃饭,就会觉得很幸福。
桌上剩余的食物被阿飞完全吃光了,乔茜起身,撩开厚厚门帘,钻进酒馆,花满楼给陆小凤煮了个甜口的荷包蛋吃,陆小凤正懒洋洋地半卧在沙发上要花满楼弹琴来听,一见乔茜钻进来个头,“日”的一声,给她扔了条烫烫的热毛巾过来。
乔茜就“夺~”的一声接住了毛巾,又把头缩回去了。
她把毛巾塞给阿飞,说:“擦擦脸,擦擦手,热毛巾擦一擦可舒服啦。”
阿飞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道:“多谢。”
这句话才刚落地,阿飞霍然扭头,黑漆漆的眼珠盯住了屋檐,冷冷道:“有人。
乔茜当然也已听见了人落在屋瓦上的声音。
她换了个姿势,把自己窝在椅子里,斜斜倚着,又紧了紧大氅,把自己包得圆滚滚、毛茸茸,懒洋洋道:“下来吧,我都听见了。”
那人在屋顶上顿了一顿,一跃而下。
毛球乔茜上下扫了一眼这人,霸气地笑道:“你倒很有胆色。
这人生得高大异常,行动十分敏捷,身上倒是穿着件黑衣裳,却没有蒙面,显然不是为暗杀而来,此人阴森森地立于院中,一双眼睛也好像鬼火烧。
这人阴森森道:“我倒要佩服你的胆色!”
这人说起话来,倒真是如他的人一样阴森可怖。
乔茜便问:“你是谁呢?报个名号来吧。”
这人冷笑道:“在下丘独。”
丘独!
这两个字,在当今武林中的分量可不轻,十个人听见了,倒有九个都要变了脸色,只因这丘独乃是兵器谱第九??青魔手伊哭唯一的徒弟,这青魔手为人狠辣酷烈,被他那双毒手一掌掴中,人竟然只有跪在地上求他赏个速死的份儿。
一他的身份,远比什么龙小云、秦重之流,要有分量的多。
但要命的是,这样的名家子弟,往往意识不到,别人到底是怕他,还是怕他的老子。
坐在炭炉旁的三人,听见这名字后,果然没有什么反应。
乔茜正在桌子上扒拉看看有什么剩下的食物没有......但没有,阿飞简直把所有能消灭的东西都消灭了。
她扭头看阿飞。
阿飞察觉了她的目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只从这表情与眼神中,乔茜就能看出,阿飞根本不知道她的意思。
一点红还是那样大马金刀地坐着,他冷冷地瞧着丘独,眼神竟比这青魔手后人还要更冷漠、更阴森,他的脸上绝无半点表情,好像无论什么人,什么事,都不能打动他的心。
丘独竟被他盯得心里发毛。
丘独壮胆冷笑道:“你来同我动手?“
一点红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冷冷道:“你也配同我动手?”
此话一出,丘独的脸色当即变了......他怕是从来都没有被人这样怠慢过,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狰狞笑道:“你死得时候,就知道是谁不配了!”
乔茜却道:“等一等,等一等,这样激动作什么?红大爷冷静,丘公子也停停手。”
丘独森森一笑,道:“你想求饶?”
乔茜道:“你师父是青魔手,那你也应该用青魔手,你的手呢?”
“青魔手”是一双铁手套,据说是以百毒炼之,伊哭丘独这对师徒,武功应算作“白打”那一门,寻常白打,以掌法、拳法为多,这等配合着毒手套的,相当罕见,乃是伊哭独创。
??当年快活王以阴谋诡计,一举灭了五大门派的根子,致使如今名门正派的武艺凋零,却也令江湖上涌现出了一批极有个性、极具风格的高手。
丘独森森道:“不用青魔手,你也没命在!”
乔茜惆怅地叹了口气,道:“没有青魔手,可惜,可惜……………”
随机,她又复而抬头,眼睛亮亮,冲丘独笑道:“不过,我们打杀了你,引来了你师父,总能拿到青魔手这件收藏品吧?”
丘独只觉得脑内“轰”的一声爆炸了,厉声道:“等我杀了你,会拿你的头来当藏品!”
烈烈学风袭来!
毛球乔茜惊呼一声,咕噜噜躲去阿飞身后,口中叫到:“小阿飞,他欺负我!”
于此同时,一点红出手如闪电,把自己的剑扔了出去,剑柄正正好击中阿飞被封住的穴道。
阿飞反手,握住剑柄!
呼喝声中,丘独的来势竞快得惊人,爆裂的学风已掠至阿飞眉心!
阿飞没有动??乔茜就在他的身后。
掌势呼啸着压了下来!
阿飞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剑光??剑光就在此刻忽地一闪!
丘独的手掌,停在了阿飞面前,不动,而后颤抖、蜷缩、不受控制地痉挛。
阿飞伸手,面无表情地拨开了他的手。
丘独狂吼一声,却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嗬...........……”的气音。
??阿飞的剑,居然已刺入了他的咽喉!
他的双目已好似青蛙一样凸出来,死死地,怨恨地瞪住了阿飞,他不明白......他的确不明白,自己为何才刚出手,就会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阿飞抬眸,与他对视。
于是,丘独立刻就瞧见了一双眼睛,他这一生中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睛。
这双眼睛,竟好似是用石头做成的。里头几乎没有任何情绪,只好似一尊神龛里的石头神?一般,漠然地俯视着他,俯视着被他杀死的一切。
丘独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着。
阿飞却没有把剑拔出来,他四下看了一下,抬脚一踢,踢起了一捧雪,左手一抓,将这雪抓凝在手中。
随即,他右手发力拔剑,剑被拔出的一瞬间,他左手手心中的那捧雪已塞住了丘独喉咙上的洞。
丘独还没死呢!
他重重跌在了地上,面上是这么的痛苦,徒劳地伸出双手,似乎想要挖出喉咙上的雪,却没有办法,没有力气,蹬着腿咽了气。
??阿飞不想要血弄脏他的身子,于是已一捧雪堵住伤口,待到热血融化冰雪时,冰雪也已凝住了伤口。
乔茜啪啪啪给他鼓掌:“好棒好棒!”
阿飞抿了一下嘴唇,没有说话,反手把剑又扔给了一点红,站起身来要走。
乔茜却笑眯眯道:“小阿飞,帮人帮到底呀......来,帮我把丘独的尸首扔回兴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