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目沉思的苏妍突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是拖动桌椅刮擦地面的杂音。 吵得苏妍一阵头疼。 …… 苏妍睁开眼,扭过头,就看见两个十来岁的少女,一个高一点,一个矮一点,两个人都穿着一身旧薄棉衣,鬼鬼祟祟地抬着饭桌,拖到房梁下。 矮一点的那个从地上拖了一把小凳子,“嘭”地放到桌子上,大约是放的声音有点响,怕惊动了旁人,一边吐了吐舌头,张着嘴,身子后仰,偷偷地往门外看,一边使劲推了一把高一点的少女,示意她快些动作。 高一点的那个梳着一条粗黑的辫子,尾端系了个破旧的蓝碎花手绢,随着爬桌子、踩凳子、够篮子的动作,辫子一晃一晃地在大大的屁股上拍打着。 矮个子少女一边扶着凳子,一边语气急促:“快点!快点!赶紧拿下来!多拿几个!” 高个子少女一手抓着晃动的篮子,一边应着:“知道了!知道了!”,一边从篮子里往外掏东西。 一个个微黄的馒头,从高个子少女手里,递到了下面接应着的矮个子少女手里。 高个子少女递给矮个子少女五个馒头,又回身拿了一个馒头叼在嘴里,将白布重新盖到篮子上,就准备下来。 …… “五姑、六姑,你们就不给我留点吗?” 一道幽幽的声音,粗糙暗哑,似鬼魅一般,突然从旁边传来。 正站在凳子上的高个子少女吓得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从凳子上滑下来,嘴里的馒头也滚落到了地上,沾染了一层黄土。 矮个子少女也吓了一跳,扶着凳子的手狠狠抖了下,差点没扶稳凳子。 …… 两个人一起惊恐地转过脸,向声音处看过来。 苏妍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一样的浓眉大眼,相似的塌鼻梁,厚厚的嘴唇,小的那个唇珠较大,显得上唇比较凸。 此刻两个张相似的面孔,做着同样的张着大嘴、被撞破坏事的表情,看起来滑稽又可憎。 …… 苏妍忍着痛说了这么一句话,顿时觉得喉咙一阵疼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 两个少女这才反应过来,脸上不禁浮上了一层不自然和被撞破的恼意。 小的那个赶紧把桌子、凳子拖回原位,又用脚把地上的痕迹擦掉,硬硬的黄土地上,被桌椅拖动后的痕迹顿时消失不见,只留下几个杂乱的脚印。 大的那个有点恼怒,重重地跺着脚走到苏妍床前:“哎哟,妍丫头可醒了!你睡了一天一夜了,还以为你活不过来了呢!” 苏妍…… 你才活不过来,你全家都活不过来! 苏妍想反击回去,哪知喉头刚动了一下,钻心的痛就让苏妍想先死一死。 小的那个赶紧过来扯大的衣服:“快走,快走,嫂子一会就回来了!先别管她!” 大的那个临走时瞪着眼睛,威胁地用手指了指苏妍:“死丫头,敢告状我掐死你!” 小的一脸着急,用衣服兜着几个馒头,又催促着大的把地上的馒头捡起来,两个人慌手慌脚地跑走了。 …… 苏妍无声地嗤笑,嘴角咧出个嘲讽的弧度,复又闭上眼睛养神。 隔了两世,又见到了苏家的人,还是一样的自私、贪嘴、薄情寡义。这两个姑姑还是一样地喜欢贼眉鼠眼,净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自私薄情、鲜廉寡耻、见利忘义、偷鸡摸狗……这都是苏家人共同的特质,这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恶劣基因! …… 上一世,就是这些狠毒龌龊的苏家人,活活地磋磨死了她的亲生母亲,她在苏家唯一的温暖,她最牵挂的妈妈刘庆华! 她恨不得将他们扒皮抽筋、碎尸万段! …… “妍妍,妈妈的小妮儿,你啥时候醒来啊?” 正闭眼深思的苏妍感觉到一双粗糙而温热的手,抓住了自己露在外面的左手,轻轻地塞回到被子里,紧接着熟悉的声音柔柔地在耳畔响起。 苏妍的心不由得狠狠震颤了一下,急切地睁开了眼睛。 不知道什么时候,床前蹲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农村女人,大约是怕惊醒她,进来的时候都是轻手轻脚的,没有惊动闭目深思的苏妍。 此时的女人正红着一双眼睛,摸着苏妍的小手,面带恳切,语带哽咽。 …… 看到苏妍睁开了眼睛,女人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咦呀!妍妍醒了啊!啥时候醒来的?感觉咋样?还难受不?你可快把妈妈吓坏了!呜呜……” 女人一边惊喜地摸着苏妍的额头和脖子,一边语无伦次地絮叨着,一边忍不住又红了眼眶,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眶中滑落。 …… 妈妈呀,这是妈妈呀!这是活生生地现在眼前的妈妈呀!温热的、温柔的,有温暖的有体温的妈妈! …… 隔了将近三十年的无数个痛彻心扉、思念成狂的夜晚,隔了两辈子的无情岁月,苏妍终于再一次见到了妈妈刘庆华。 她贪婪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刘庆华熟悉的脸庞:黑黄微红的脸,乌黑及耳的短发,宽疏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因为常年睡眠不足和营养不良,眼白部分早早地泛了黄,分布着几缕抹不掉的红血丝,眼睛虽大却没有多少神采,带着一眼就能看到的深深地疲倦和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