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魏忠贤.." 似是一道凛风掠过,殿中的温度骤然下降,就连角落处熊熊燃烧的火盆也是为之黯淡了些许。 "御马监提督太监..魏忠贤?" 闻言,刚刚还趾高气扬的蜀王世子便如遭雷击,忍不住倒退了两步,脸上满是不敢置信之色。 作为自国朝初年传承至今的老牌王府,他们蜀王府一脉于成都府乃至于整个西南诸省都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纵然是代天巡狩的封疆大吏也不被他们放在眼中。 往常时候,就连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天子"也轻易奈何不了他们这些在地方上传承了两百余年的宗室亲王,双方之间保持着一种心有灵犀的平衡。 但自从当今天子登基以来,这种"心有灵犀"的平衡却是被单方面打破,导致宗室藩王均是风声鹤唳,毕竟河南洛阳府福王及山西大同府代王等人的教训实在过于深刻。 现如今,于紫禁城中权柄仅次于司礼监掌印太监的魏忠贤跋涉数千里,突然出现在蜀王府,即便狂傲如蜀王世子朱至澍,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阵急促的呼吸声中,倒是现任蜀王朱奉铨最先反应了过来,其不辨喜怒的声音也是随之在大殿内幽幽响起:"原来是魏太监当面.." 隐隐约约间,这位承袭王位多年的蜀王,已是感受到了一丝来者不善的意味,心中更是涌现了些许不安。 "蜀王爷,奴婢这一路走来,发现这成都府的富庶竟是丝毫不亚于京师,不愧是天府之国呐.." 没有理会上首面色阴晴不定的蜀王朱奉铨,身着黑袍的魏忠贤背着手,旁若无人般,于偌大的承运殿内踱步,口中不时发出啧啧的惊叹声。 虽说早在京师的时候,他便曾听说过初代蜀王学有"黄白之术",但内心对此"玄学"却是颇为不屑一顾。 可如今亲眼观瞧这处处都透露着穷奢极欲的蜀王府以及脚下这座金碧辉煌的承运殿,心中却是隐隐有些感慨,这蜀王府号称"富可敌国"只怕并非空穴来风。 这承运殿的装修陈设及奢华程度,即便是比之紫禁城中的皇极殿也是不遑多让,实在是让他叹为观止。 相比较之下,前不久才刚刚被天子除爵的洛阳"福王"朱常洵,在蜀王家族所拥有的财富面前,不过是一个笑话。 毕竟福王朱常洵满打满算就藩也不过六年多的时间,如何比得过蜀王家族十余代人的努力? "魏公公谬赞了.." "成都府能有如今的盛况,全仰仗我大明天子的庇佑.."默默于心中斟酌了一番言辞之后,蜀王朱奉铨缓缓开口,但神情仍是十分警惕。 天色尚未大亮之前,城中的四川巡抚徐可求便会同石柱宣慰使秦良玉共同入王府"觐见",并以白杆军士卒将王府上下尽数包围。 现如今,早在当今天子尚在潜邸时,便从其身旁伺候的御马监提督太监魏忠贤更是领着一群锦衣卫亲临蜀王府。 他们想要干什么?亦或者说其背后的天子,想要干什么? "成都府确实繁荣不假,但奴婢却听说,光是这个夏天,四川便有不少宗室因饥寒交迫被活活饿死呐.." "此外,朝廷在年关的时候,刚刚颁布了宗室条例,规定了地方官府对宗室的刑罚统一。" "但奴婢怎么听说,有人仗着蜀王府这面大旗,依旧在地方上飞扬跋扈,草菅人命,丝毫不将朝廷法度放在眼中。" "这些事,却不知蜀王爷,您是否知情呐.." 终于,在殿中数十双眼睛的注视下,御马监提督太监魏忠贤缓缓隐去了嘴角若有若无的笑容,转而立于大殿中央,以诘问的姿态,径自向蜀王朱奉铨发难。 举手投足间,魏忠贤对朱奉铨这位宗室亲王,竟然没有丝毫敬意,态度很是咄咄逼人。 "魏忠贤,你大胆!" 闻声,不待面色惨白的蜀王朱奉铨做声,其长子朱至澍歇斯底里的咆哮声便在大殿内猛然炸响。 "你一介阉人,却敢在我父王面前大放厥词!" "此乃死罪,死罪!" 不知怎的,这位被酒色掏空身体的蜀王世子显得极为激动,手臂不断挥舞着,显得很是疯癫。 见状,魏忠贤便冷哼一声,眸子中猛然涌现了些许寒芒,身上气势不断攀升。 他如何瞧不出,这蜀王世子朱至澍乃是心虚了。 莫说他手中的东厂本就掌握着有关于这蜀王府的大量罪证,光是这一路以来的见闻,便让他对于眼前的蜀王士子朱至澍充满了愤怒。 这朱至澍虽然尚未袭爵,但其"贪财"之名在这四川却是人尽皆知,为了"巧取豪夺"掠夺他人的财富,这朱至澍犯下的罪行纵然用罄竹难书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此外,在历任蜀王的"谋略"之下,这偌大的成都府,竟然有七成以上的土地均是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挂靠于蜀王府名下,真正被市井百姓握在手中的田地不足一成。 靠着吸取整个成都的"血液",蜀王府已是成为了四川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 "蜀王爷,您还没有回答奴婢呢.." "这些事,您是否知情呐.." 气氛诡谲的宫殿中,魏忠贤的声音犹如鬼魅,引得蜀王世子朱至澍的脸色愈发难看。 像是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殿内始终默不作声的十数名锦衣卫也突然上前一步,右手不自觉摸向了腰间的绣春刀,引得刚打算大声呵斥的蜀王世子朱至澍肝胆欲裂,再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魏公公,您长途跋涉数千里,应该不只是为了恫吓本王而来吧?" 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心中的慌乱和惊愕,坐在王位之上的蜀王朱奉铨勉强自脸上挤出了一抹难看的笑容,主动放低了姿态。 事实上,作为蜀王府的主人,他如何不清楚府中掌握着何等恐怖的财富以及诸多隐藏在水面下的"黑暗"。 他只是没有料到,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天子有胆子戳破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