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叙州府城一路向东而行不过百余里,便是隶属于成都府直接管辖的泸州,而在整个西南地区都大名鼎鼎的"永宁宣抚司"便是坐落在泸州的南部地区,直接与云南省及贵州省接壤,地理位置极其险峻。 为了抵御来自于"官兵"的威胁,自"播州之乱"过后,彼时因宣抚使奢效忠亡故,内部群龙无首的奢氏便将传承多年的老寨搬迁至易守难攻的丹山脚下,重新修筑了永宁城。 眼下日头已是偏西,一抹残阳映射在陡峭的山间小路上,配合着远处山林不时传来的两三声犬吠声,倒是平添了几分萧瑟之感。 但往常这个时候,本应人烟稀少的羊肠小道上却是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甚至还伴有金属与山体的碰撞声。 半晌,逆着头顶夕阳的余辉,只见数十名身穿黑袍的汉子们赫然于羊肠小道的尽头出现,步履匆匆的朝着深邃的山林而去。 如若此时有人近前观瞧便会发现,这数十名汉子虽然称不上"身材魁梧",但眼神却是无比坚毅,黝黑的脸庞上或多或少的残留着些许伤疤,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令人敬而远之的威势。 并且这些汉子的腰间,皆是佩戴着各式各样的兵刃,令偶尔与擦肩而过的"猎人们"为之瞠目结舌,不敢上前攀谈。 经验丰富的猎人知晓,这些黝黑精瘦,身着黑袍的汉子们,便是当地桀骜不驯的"夷人"。 ... ... "天黑了,路不好走了,且先歇会吧。"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为首的夷人终是缓缓停住了脚步,其略有些沉重的声音也是在幽静的山路上响起。 呼。 听得此话,一直低头赶路的夷人们顿时如释重负,也顾不得脚下的碎石黄沙,随手将腰间的兵刃一丢,便是无所顾忌的盘膝而坐。 如今他们人多势众,且随身携带着家伙式,纵然是山林间那些饿急眼的畜生们,也不敢来招惹他们。 "兄长,咱们这么着急赶路,可是族中出事了?"仰头将随身携带的水囊一饮而尽之后,便有一名瞧上去不过十七八岁,脸庞尚有些稚嫩的少年朝着为首的汉子问道。 今日早些时候,他们这群人还在村子里干农活,却不曾想被临时召集,要求连夜赶回老寨,甚至还让他们带上了防身的兵刃? 须知,早在蒙元时期,这永宁宣府司他们便是夷人的天下,谁敢主动招惹他们? "无事,"闻听耳畔旁响起的呼喝声,正微微眯着眼睛,盯着远处漆黑夜色,被称为"大兄"的汉子便是缓缓摇了摇头,但表情却是颇为凝重。 "吉木,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不能说的?!"眼见得为首的汉子仍是不肯"吐露实情",人群中很快便是传来了不满的嘟囔声。 他们这群人虽是土生土长的"夷人",但因为并不姓"奢",祖上也没出过什么大人物,自是不可能居住在条件更为优越的永宁城,平日里只能居住在百八十里外的村子中。 但迫于他们夷人内部森严的规矩,在"吉木"的一声召唤下,他们这些人却是要放弃家中的农活,连夜赶至永宁城。 "对啊,大兄,都是自家兄弟,何必遮遮掩掩?"闻听人群中的私语声此起彼伏,最先做声的夷人也是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他可是知晓,自己的兄长因为年轻时走运救过一次永宁城中的"老爷",后专门被送至成都府念了两年书,于族中的地位比他们这些"泥腿子"高上数倍不止。 族中每逢有大事发生,亦或者有命令传达,都是通过自己的兄长,向他们传达。 "唔,怕是与宣抚使印信有关.."眼见得自己惹了众怒,被称为"吉木"的夷人在犹豫再三之后,终是一脸为难的低喃道。 嘶。 此话一出,原本情绪高涨的夷人们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再不复之前那般"义愤填膺"。 因为这所谓的"宣抚使印信",莫说在他们夷人内部,即便是放眼庐州,乃至整个成都府都是人尽皆知。 万历初年,他们永宁夷人的宣抚使奢效忠突然病故,遗命妾室奢世续诞下的幼子奢崇周接位,由自己的正妻奢世统辅政。 只是随着奢崇周日渐长大,已是习惯了大权在握的奢世统却不想大权旁落,遂亲自将彼时尚且年幼,作为奢效忠亲侄的奢崇明养育膝下,试图以"嫡长"的名义继承永宁大权。 因为不甘"大权旁落",占据着"正统"名分的奢崇周在母亲奢世续的支持下,率兵攻伐奢世统,由此掀开了他们永宁内部长达十数年的"内乱"。 事情闹大之后,彼时的四川巡抚及贵州巡抚出面"调停",将永宁宣抚司的疆域一分为二,分别交由奢崇明及奢崇周统率。 也许是气急攻心,也许是"遭人暗算",朝廷在刚刚出面"调停"永宁内乱不久,正值壮年的宣抚使奢崇周便暴毙而亡,重新将永宁内部的权力斗争,推到了风口浪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