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 日头西沉,沈阳城外低垂的穹顶间乌云密布,密密麻麻如蚁群般的建奴终是如潮水般退去,返回了后方延绵数里不绝的营地。 尽管围困沈阳城已有半月有余,原本厚实的"军阵"也肉眼可见的稀薄了不少,但因为建奴森严的军纪,营地中的气氛并未受到太多影响。 一队队建奴骑兵在牛录额真的呵斥下纵马而出,目光冷凝的梭巡着营地,继而将所有隐患扼杀在摇篮之中。 越过栅栏及壕壑构成的营寨边墙,近些时日子沈阳城周边数里砍伐而来的木头,有些凌乱的堆砌在辕门附近。 虽说在过去的十余天里,局势始终僵持不下,但营中依旧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模样,源源不断的木头被运抵至此,并被制成各式各样的攻城器械。 所有的建奴都相信,在英明神武的大汗率领下,他们必将克服层层险阻,有惊无险的攻破沈阳城。 但就在今日晌午过后,随着三贝勒莽古尔泰率兵于广宁城回返,营中热火朝天的模样顿时戛然而止。 虽说三贝勒莽古尔泰及其麾下的正蓝旗勇士们并没有出现伤亡的迹象,但其如临大敌的模样,还是让寻常建奴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一点,从大汗努尔哈赤突然命令军中岗哨,将"戒严"范围扩大至沈阳城周边二十余里的举动,便可推敲出些许端倪。 "大汗有令,诸将即刻于汗帐议事!" "大汗有令,诸将即刻于汗帐议事!" 正当营地中建奴想入非非的时候,耳畔旁便是响起了略显急促的呼喝声,引得众人纷纷下意识的回头观望着。 不多时的功夫,营地中便是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众多神情严肃的武将们急不可耐的朝着营地正中的汗帐而去,脸上均是充斥着或多或少的惊疑。 也许是错觉,本应于空中猎猎作响的黑色大纛竟是显得有些"有气无力",而栩栩如生的"海东青"也全无往日精神奕奕的模样。 ... ... "父汗,儿子求见.." 戒备森严的汗帐外,饱经风霜的三贝勒莽古尔泰在周遭侍卫各式各样眼神的注视下,略有些迟疑的呼喝着。 他知晓,自己于广宁城外"无功而退"极有可能打乱了自己父汗的部署,待会少不了一顿臭骂。 "滚进来!" 果不其然,莽古尔泰的话音刚落,女真大汗努尔哈赤气急败坏的咆哮声便于汗帐中炸响。 闻声,莽古尔泰的心中便是一紧,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甲胄之后,方才推开了紧闭的帘门,迈步进入汗帐。 "拜见父汗.."行至帐中,不待适应帐中略有些灰暗的光线,莽古尔泰便是跪倒在地,诚惶诚恐的行礼道。 此时他的余光已是注意到,以大贝勒代善为首的领兵贝勒们及八旗将校们均是齐聚于此。 "你为何无故从广宁城外回返。" "本汗需要一个解释。" 人满为患的营帐中,努尔哈赤的声音如金属般粗粒,其不掺杂一丝感情的质问声更是令莽古尔泰内心如坠冰窖。 他知晓,自己的父汗,怕是动了真怒。 "还请父汗息怒,"迎着努尔哈赤冰冷的眼神,莽古尔泰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为自己辩解着:"儿臣奉命沿边墙围困广宁城,血洗城外村寨,城中明狗胆小如鼠,始终不敢轻举妄动.." 听得此话,上首的努尔哈赤便是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略有些浑浊的眸子中涌现些许鄙夷。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那广宁城中的将门世家与沈阳城中的熊廷弼不是一条心,居然被莽古尔泰的数千铁骑便吓得龟缩于城池中。 但几个呼吸过后,努尔哈赤便是恢复如常,波澜不惊的声音中依旧充斥着令人心悸的压迫力:"接着说。" "但就在两日前,广宁城中突然鼓声大作,城中将校燃起狼烟,似是在调集兵马。" "此外,儿子手底下的奴才们也于义州河畔,探明官兵有调集兵马的迹象.." "事关重大,儿子不敢掉以轻心,这才下令撤军,与父汗合兵一处。" 及至女真三贝勒莽古尔泰将前因后果托盘而出,刚刚还有些躁动的汗帐瞬间鸦雀无声,气氛骤然降至冰点,即便沉稳如努尔哈赤,脸上也是难看的吓人。 至于大贝勒代善等人,更是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这广宁城中的将校们为何突然换了性子? 更要紧的是,如若广宁城的骑兵们倾巢而出,再会同奉集堡,辽阳等地的官兵们,他们大军极有可能于沈阳城外铩羽而归,元气大伤。 "还请父汗放心,"似是猜到了汗帐中众人心中所想,心中本是惴惴不安的莽古尔泰很快便扬起脖子,略有些兴奋的低喃道:"儿子已然派手底下的奴才们确认过了.." "广宁城的明狗们仅仅尾随我等三十余里,便鸣金收兵,回广宁去了,不像是要驰援沈阳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