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乾清宫暖阁告退之后,斗志昂扬的吏部给事中杨涟便是马不停蹄的去了大理寺丞左光斗的府邸,直至夜半时分,才由左光斗亲自送出府邸。 据当时路过的更夫所说,这两位志同道合的东林君子满面荣光,好似全然没有受到近些时日朝局非议的影响。 次日清晨,天光才刚刚大亮,吏部给事中杨涟及大理寺丞左光斗便是分别拜访了朝中交好的袍泽,同样是商议到夜半时分,方才告辞而去。 在这种诡谲气氛的影响下,接下来的几日内,朝廷有司衙门应有的秩序都是受到了些许影响,不少官员都是无心办差,这其中甚至还包括了大明首辅方从哲。 ... "老爷,河南御史于府外求见.."巍峨气派的方府后院,一道小心翼翼的呼喝声于书房外响起,将心烦意乱的内阁首辅方从哲唤醒。 "河南御史?"闻声,首辅方从哲微微皱眉,于脑海中拼凑关于这御史的琐碎记忆。 "不见。"半晌,确定自己与这河南御史毫无交集之后,方从哲便是毫不犹豫的朝着书房外吩咐道,言辞很是坚定。 作为大明内阁首辅,每日想要拜会他的官员不知凡几,但自己的管家也并非不知进退之人,绝不会随便通禀。 若是他所料不差,这河南御史乃是替人充当说客,手持拜帖而来。 果不其然,方从哲的话音刚落,书房外小心翼翼的声音便是再度响起:"老爷,来人手持福王府的拜帖.." 哼。 闷哼的冷哼过后,书房紧闭多时的房门被缓缓打开,神色疲惫的首辅方从哲从中而出,表情很是深邃。 就在前几日,从乾清宫暖阁告退之后便是毫无动作的吏部给事中杨涟终是露出了其犀利的爪牙。 这位向来以"直谏"而闻名朝野的东林君子,直接弹劾开封府符祥县令,声称其在任内徇私舞弊,贪赃枉法,沦为藩王走狗。 话里话外,矛头直指就藩于河南洛阳的福王朱常洵。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未等紫禁城中的天子有所反应,大理寺丞左光斗以及其余几位铁骨铮铮的御史言官联名上奏,声称大明低阶宗室苦不堪言,请在嘉靖朝"宗藩条例"的基础上予以整饬。 霎时间,整个朝野为之沸腾,各式各样的说法此起彼伏。 但人心惶惶之下,终是有待在京师的宗室嗅到了危机,并第一时间来拜见首辅方从哲,希望这位曾在万历年间独相七年的阁臣能够在未来的"廷议"中驳斥左光斗等人近乎于荒诞的行径。 这两日,山西太原晋王,山东济南的德王以及山东青州的衡王也是派人来见。 "不见,就说老夫抱病在床,不能见客。"面朝着洛阳所在的方向沉吟半晌,首辅方从哲便是斩钉截铁的说道。 虽说他在万历末年能够独相七年,其中与郑贵妃的支持脱不开关系,但如今这等局势,他避嫌尚且来不及,又岂会自讨没趣。 "是,老爷。"见方从哲心意已决,老管家低头应下之后,便准备转身离去,将来人打发了,但很快方从哲的呼喝声便令其停住了脚步。 "慢着。" "给五城兵马司知会一声,让他们近些时日多派些人手,维持杨大人及左大人府邸外的秩序.." "好歹也是朝廷有司官员,岂容市井间的宵小欺凌?!"提及此事,方从哲的脸上便是涌现了些许不满。 近几日,许是有人在背后撑腰,京师的青皮无赖们竟是聚集在杨涟及左光斗等官员府外叫嚣,而负责维持秩序的五城兵马司却是对此不闻不问,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 "小人明白。"再次确定方从哲没有多余的事情要交代之后,老管家方才步履匆匆的朝着前院而去,心中却也隐隐有些明悟。 瞧自家老爷的态度,分明是不打算掺和进这滩"脏水",甚至打算站在杨涟等人这一边。 老爷就不怕事后惹来宗室藩王的报复吗? 对于方从哲的决定,老管家不敢腹诽,匆匆行至府外,将方从哲身体有恙的消息告知后,便在那河南御史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关闭了府门。 ... 与此同时,乾清宫暖阁内的朱由校也颇有些焦头烂额的感觉。 天色才刚刚大亮,于宫中沉默寡言的李庄妃便派人将他唤去慈庆宫,紧张兮兮的询问关于这"宗室条例"之事,话里话外满是对朱由检的爱护,担心朱由校"手足相残"。 待到闹清李庄妃的用意之后,朱由校不由得有些无奈,眼前这性格仁善的"庶母"究竟是听到了何等荒谬的传闻,才会觉得他会刻薄自己的幼弟。 再三确定朱由校不会"刻薄寡恩"之后,沉默寡言的李庄妃好似如释重负一般,将躲在角落处不知所措的朱由检唤至近前,温声细语道:"切莫听了小人的谗言,耽误了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望着眼前与自己面容有三分相似的幼弟,朱由校缓缓隐去了嘴角的笑容,不置可否的问道:"吾弟,是听到了什么吗?" 闻声,李庄妃也是惊呼一声,这位在宫中不争权,不夺利,性格仁善的妇人也终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略有些紧张的盯着年幼无知的朱由检。 "回禀皇兄,是先生教的。" "先生说,宗室乃我大明肱骨,不可刻薄寡恩。" 沉默少许之后,年仅九岁的朱由检便是操着略有些稚嫩的声音,一本正经的说道。 对于此等结果,朱由校早有预料,脸上也没有露出太多异色,又是陪着李庄妃说了几句家常话之后,方才领着司礼监掌印回到了自己的乾清宫暖阁。 ... "大伴,"轻轻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万千思绪隐去,朱由校转而朝着身旁的司礼监掌印吩咐道:"去查查,由检近些时日都接触过谁?" 自他继位以来,受繁杂的政务所影响,倒是疏忽了对于自己幼弟的看管。 "奴婢遵旨。"对于有人胆敢胡言乱语,甚至离间天家亲情的行为,老太监王安同样是义愤填膺,沉闷应是之后便急匆匆的离开了暖阁。 目送着王安离去的背影,朱由校转而将目光收回,在其案牍的左手边,赫然摆放着十余封奏本。 这些,皆是近几日科道言官及锦衣卫缇骑上奏,有关各地宗室藩王不法的折子。 其内容,令人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