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过后,天空已然完全放晴,但乾清宫暖阁内仍是一片阴霾,气氛如冰雪般冷凝。 昨夜乱军兵临奉天门外,宫中人心惶惶之下,有不少心思不轨的内侍趁着左右无人之际,偷盗大内之物,宫中各处正在紧锣密鼓的统计损失。 除此之外,昨夜无故燃起的大火也被初步查明源头,乃是由几名小内侍"无意"打翻烛火所致。 在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的亲自过问下,经过"大记忆恢复术"洗礼的小内侍们很快供认不讳,承认是受了翊坤宫总管太监崔文升的指示。 "宫中可都收拾妥当了?"半晌,年轻天子不辨喜怒的声音终是于暖阁内悠悠响起。 运筹帷幄多日,京师勋贵在其"推波助澜"下,终是露出了爪牙,而他也趁此机会将抚宁侯朱国弼等暗藏祸心的勋贵拿下,从而方便日后执掌京营军权。 但他怎么也没有料到,手眼通天的勋贵们竟然还将手伸到了紫禁城中,在局势最为关键的时候,于宫中纵火。 如若不是他临危不乱,借着"皇帝"的名头,顺利解决了奉天门外的骚乱,只怕局势真有可能失控。 "启禀陛下,凡是调查过后,发现手脚不干净的,奴婢都解决了.."闻声,提督御马监的魏忠贤便是上前一步,肃声回禀,神色却是微微有些不太自然。 无论是前任司礼监秉笔太监崔文升明明被先帝下令发配南京孝陵,但却秘密重返紫禁城;亦或者宫中仍有人妄图弑君,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的王安都应对此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但魏忠贤深知,天子一向信重这位与先帝历经风雨数十年的老太监,故而不敢妄加谈论。 "大伴,翊坤宫那边?"轻轻颔首过后,朱由校便将征询的目光投向身旁面露愧色的司礼监掌印。 "还请皇爷放心,奴婢已然安排妥当。"自知此前办事不利的王安不敢有半点怠慢,赶忙躬身回禀。 心神激荡之下,其佝偻的身躯也是微微颤抖着。 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竟是险些将朱由校置于危难之际。 "如此甚好。"轻轻敲击了几下眼前的桌案过后,年轻天子转而看向另一侧的锦衣卫指挥使。 昨夜那场大火虽然来势汹汹,但因为处置得当,仅有几座宫殿受损,并未造成人员伤亡。 相比较之下,北京城的情况方才是他最为在乎的。 "回禀陛下,"自知朱由校心中所想的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稍作犹豫之后,便是拱手回禀:"经由神枢营武臣满将军确认,昨夜子时过后,陆陆续续有四千余名士卒归营.." "截止晌午之前,五城兵马司及锦衣卫共扑杀数百名乱军,余下不知所踪者也在紧急追寻其踪迹.." 呼。 听闻昨夜共有四千余士卒归营,朱由校紧绷多时的心弦终是得以放松片刻,乱军人数远比他想象中要少。 "锦衣卫出面,由朕的内帑出钱,务必好生安置遭受此等无妄之灾的百姓们.." "至于抓到的那些乱军,从重处理..."年轻天子微微眯起眼睛,声音憔悴的吩咐道。 说来说去,还是他的计划不够缜密,方才给予这些乱军祸乱京师百姓的机会。 "臣遵旨。"没有半点犹豫,身着飞鱼服的骆思恭便是躬身应是。 昨夜天子已然在奉天门城楼上有言在先,许诺城外士卒即刻回应便对其既往不咎,但这些执迷不悟的士卒竟敢趁着夜色祸乱百姓,落得"从重处理"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内阁及兵部,怎么说?" 沉吟许久,朱由校缓缓睁开了眼睛,并看向仍有些"后怕"的司礼监掌印,清冷的声音中涌现了些许愠怒。 京营数千士卒哗变,从中推波助澜的勋贵们固然是罪魁祸首,但外朝的官员们也是难辞其咎。 曾经令蒙古人闻风丧胆的京营落到如今这般境地,若说勋贵与兵部官员之间没有利益往来,朱由校说什么也不会相信。 "回禀陛下,三位阁臣上书皆是上书请求彻查京营士卒哗变之事,另外兵部尚书黄嘉善上书乞骸骨.." 提及正事,愤愤不平的司礼监掌印迅速调整好了情绪,将几封特意被其搁置于一旁的奏本,递到了朱由校的眼前。 "彻查?彻查有什么用?"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朱由校便略过三位阁臣的奏本,直接翻开了兵部尚书黄嘉善的奏本。 这黄嘉善乃是万历五年的进士,曾长期于西北边镇任职,并于万历三十九年,率军击退鞑靼部,取得了振奋朝野的"三边大捷"。 萨尔浒之战过后,黄嘉善被万历皇帝紧急召至京师,担任兵部尚书一职,如今已是年过七旬。 平心而论,对于昨夜发生在奉天门外的"哗乱",兵部尚书黄嘉善虽是应当负有失察的责任,但还不至于承担全部罪责。 不过大明积弊至此,朱由校急需扶持属于自己的"帝党",似黄嘉善这等三朝老臣,虽是功勋卓着,对大明也算忠心耿耿,但因为年事已高,兼之默守陈规的缘故,确实不适合继续待在中枢,遑论是兵部尚书这等掌管天下兵马大权的紧要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