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北京城早已被关闭多时的城门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声响,突然被由内而外打开了一道缝隙,旋即一抹火光便从缝隙射出,驱散了黑夜的同时,还朝着远处挥洒而去。 一片死寂中,这抹黑夜中的火光就好似汪洋中的灯塔,吸引着于黑夜中迷失方向的旅人。 不知过了多久,在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中,点点灯火同时亮起,旋即以星星燎原的趋势,于黑夜中汇聚成一条火龙,朝着京师深入而去,声势骇人。 兴许是有人刻意引导,这条声势骇人的火龙竟是径自朝着紫禁城奉天门所在的方向而去,隐隐约约间还能听到歇斯底里的嘶吼:"兄弟们,我等天天操练,却从无军饷,天下间哪里有这般憋屈的事.." "我等一身伤病,朝廷却是打算卸磨杀驴,不给我等活路!" "朝廷不仁,我等实不能坐以待毙!" 慷慨激昂的咆哮过后,不少本是盲目跟从之人只觉血气上涌,不自觉挥舞起手中长刀,喉咙深处发出各式各样的嘶吼声,好似山林间的野兽。 一时间,本是幽静的街道上充斥着歇斯底里的呼喝声,着实惊醒了不少早已进入梦乡的京师百姓。 兴许是察觉到街道上这群"不速之客"来者不善,除却街道尽头不时传来三两声犬吠外,余下百姓皆是战战兢兢的躲在门后,大气也不敢喘,更不敢外出查看。 "今夜,朝廷必须给我等一个说法!" 瞧着周遭人群的情绪高涨,一直在暗中引导的几名士卒便是彼此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一抹不屑之色,但仍是紧接着说道:"皇帝不给我等军饷,那我等就自行去讨要!" "今夜见不到皇帝的面,誓不罢休!" 呼! 好似一阵风起,人影绰绰的街道上顿时响起一片呼啸声,本就癫狂的士卒们愈发亢奋,下意识的跟随人群,朝着远处而去,但却少有人注意到,一直在暗中引导的士卒皆是些军中将校的亲兵,平日里最是趾高气扬。 倘若此时有人从高处望去便会发现,此时拥堵在街道上的乱军怕不是得有四五千人之多,其中不少人的甲胄上还沾着若有若无的血渍,在为首兵丁的引领下,如同丧失理智的狼群,恶狠狠的朝着紫禁城所在的方向而去。 约莫小半炷香过后,在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中,巍峨的奉天门终是于茫茫黑夜间露出了些许轮廓。 见状,不少盲目跟从的士卒心中便是一凛,下意识朝着周遭的队伍望去,脸上露出了些许迷茫之色。 刚刚在军营的时候,他们的上官只说带着他们去兵部讨饷,但为何眼下却到了紫禁城外? 最初的癫狂褪去后,取而代之的便是浓浓的惊恐和错愕。 回想今夜发生的种种,不少士卒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知晓自己怕是无形之间卷入了一场阴谋。 顾不得许多,确定四下无人注意之后,这些士卒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朝着来时的方向而去。 虽然他们的上官曾向他们许诺法不责众,但他们依旧清楚深夜扣阙意味着什么,更别提他们手中皆是握着兵刃。 这是有人要造反呐! ... ... 奉天门高耸的城楼上,身着甲胄的御马监掌印魏忠贤及锦衣卫指挥使负手而立,脸上的表情均是有些凝重。 果然被天子一语成谶。 近些时日在京营乃至于京师闹得满城风雨的谣言皆是出自京师勋贵之手,受其蛊惑的京营将士们也是"不负众望"的哗变了。 望着脚下躲在黑暗角落处,肆意打量着城楼的乱军士卒,魏忠贤的老脸上满是戾气。 "凡有胆敢靠近城门者,即刻射杀,不必请示!"片刻过后,老太监愤怒的嘶吼声便于城楼处炸响。 借着头顶的皎洁月色,视力不错的魏忠贤竟是从城外乱军的队伍中发现了"弓弩"这等大杀器。 城外这些乱糟糟的人群哪里有半点盲目跟从的样子,分明是有备而来。 "公公放心。" 片刻过后,高耸的奉天门城楼上便是响起了稀稀落落的应和声,平日里疏于操练的大汉将军们哪里见过此等阵仗,此时能够勉强保持镇定已是十分不易。 至于由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亲自率领的缇骑虽然瞧上去还算有模有样,但其微微颤抖的身躯以及因为过去用力,导致发白的手指却是出卖了其内心的紧张。 尽管自己所在的奉天门城楼距离不远处的乱军还有一条护城河所隔,但这满打满算不过两丈来宽的筒子河在早已丧失了理智的乱军面前,又算的了什么? 不过在嘈杂的喧嚣声中,倒也有些许心思细腻的侍卫及内侍察觉到了些许端倪,近些时日呼声甚广,理应在第一时间出现于此的"腾骧四卫们"却是全然不见了踪影。 难不成那些瞧上去人高马大的"禁军们"比他们还要不堪,只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 此等念头一经浮现,便是迅速发酵,并以惊人的速度在人群中传播。 就连作为天子亲军的"腾骧四卫"都是主动躲了起来,他们又何必打生打死,待会万一真的打起来了,至多呼喝几声,对得起上月才刚刚领过的俸禄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将命丢在这里。 毕竟城外这些乱军手中明晃晃的兵刃,以及在月光下闪烁着寒芒的劲弩,实在是吓人的很。 对于身旁侍卫的心中所想,御马监提督太监自是毫不知情,否则他即便是拼着"内讧"的风险,也要将这些狂悖之徒当场格杀。 "速速派人将此间详情报予天子知晓,务必请天子待在乾清宫中,不要随意走动。"抬头打量了一下头顶的月色,满脸褶皱的老太监便是忧心忡忡的叮嘱道。 城外这些乱军叛兵虽是来势汹汹,但至多也就趁着夜色,逞凶个把时辰,明日天亮之后,笼罩在京师上方的阴霾便会尽数散去。 至于本应在知晓京师生乱后,便第一时间率领府中亲兵前来救驾的勋贵们,早已被老太监忘于脑后。 一群吃里扒外的蛀虫,与朝中那些道貌岸然的文官们实在是一丘之貉。 ... 元年十一月,京营哗变,兵临奉天门。 <<国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