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夕阳,巍峨的皇城中,一片赤色。 因为郑贵妃已然上了年纪的缘故,虽然眼下尚未入冬,但翊坤宫中已然提前燃起了"地龙",兼之门窗紧闭的缘故,殿内竟是有些燥热的感觉。 "你说,那头小狼崽子要大婚了?"大殿深处,正在默默捻弄着佛珠的郑贵妃听闻耳畔旁响起的低语声,猛然睁开了双眼,气势汹汹的朝着身旁太监问道。 "首辅和次辅同时进宫,礼部也上了奏本,应当是错不了.."兴许是被郑贵妃的气势所威慑,本就佝偻的老太监竟是又躬了躬身子,显得很是谦卑,其满是褶皱的老脸上也涌现了些许茫然之色。 倘若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等宫中老人在此定会惊呼,此时陪伴在郑贵妃身旁的老太监赫然便是昔日在泰昌皇帝继位后,晋为司礼监秉笔,并掌管"御药房"的崔文升。 可是早在泰昌皇帝龙驭宾天之前,这崔文升便被下旨赶回出宫去,发往南京孝陵,为何眼下又出现在翊坤宫中? "便宜他了.."沉默少许,郑贵妃落寞的幽叹声终是于偌大的宫殿中响起,周遭火盆噼里啪啦的燃烧声更是平添了些许阴森的感觉。 本以为凭借着自己在宫中和宫外的诸多布置,定然能够趁着泰昌皇帝龙驭宾天之际,将少不更事的朱由校握在手中,从而达到自己内心不可告人的目的。 只可惜,她的万千图谋,在"生性木讷"的朱由校亲自挥剑诛杀了魏朝的那一刻,便是宣告破碎。 如今的朱由校,已然不再是昔日在宫中"孤苦无依",任人拿捏的落寞皇子,他已然正式登基继位,成为一国之君。 更重要的是,朱由校才刚刚继位,便是迫不及待的授意王安那条老狗,打着整饬宫禁的由头,将紫禁城的宫娥内侍里里外外的重新梳理了一遍,凡是能与自己扯上半点关系的,皆被调离京师。 如此谨慎的心性,比他那死在女人肚皮上的短命父皇,不知强上多少倍。 "娘娘您..?"老太监崔文升伺候郑贵妃数十年,顷刻间便是听出了郑贵妃话语中的幽怨与退缩,其满是褶皱的脸上也不由得泛起些许惊恐。 自家娘娘莫不是打算和天子"和解"? "嗯?"听闻身旁的老太监竟然没有像从前那般顺从,而是下意识的出声质疑,气势才刚刚有所减弱的郑贵妃便是重新挺直了腰板,眼神凶狠的盯着身旁目瞪口呆的崔文升。 "你在教本宫做事?"轻轻捻弄着手中佛珠,郑贵妃便是面无表情的说道,其阴冷的声音也是令身前桌案的烛火都是为之闪烁,将其面容映衬的愈发隐晦不定。 "娘娘息怒,奴婢知错了!"扑通一声,胸口剧烈起伏的老太监崔文升便是跪倒在地,清脆的叩首声不断于幽静的殿中响起。 不多时的功夫,崔文升的额头便是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但他却是不敢有半点迟疑,唯恐下一秒便被眼前的郑贵妃"杖毙"。 作为这翊坤宫的总管太监,他知道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 "行了,听着闹心。"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崔文升早已是血流如注,甚至意识都渐渐模糊的时候,其耳畔旁终是响起了郑贵妃毫无感情的呼喝声。 心中大呼劫后余生的同时,崔文升仍不忘磕头谢恩:"谢娘娘开恩.." "宫里还有你的人吗?"望着眼前满脸血污的老太监,郑贵妃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些许厌恶之色,但其清冷的声音却是令崔文升心中为之一喜。 只要郑贵妃的"野心"不曾熄灭,那他便有继续存活于世的价值。 "不敢欺瞒娘娘,王安那阉人筛的紧,将乾清宫的宫娥内侍上上下下都换了一遍..."提及此事,崔文升沙哑的声音中也不由得涌现些许不忿。 万历年间,他仗着有郑贵妃在背后撑腰,没少在宫中扶持"党羽",不知多少内侍曾拜倒在他的门下。 但是随着朱由校于皇极殿登基称帝,他昔日认下的"儿子"和"孙子"们瞬间倒戈,令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也随之土崩瓦解。 停顿片刻,见郑贵妃依旧面无表情,没有对自己表达不满,崔文升方才小心翼翼的回禀道:"现如今,就勖勤宫和慈庆宫那边,还有几名近些年刚入宫的小太监,肯听奴婢调遣..." "就这么着吧。"听闻崔文升于宫中的"势力"已然被一网打尽,纵使沉稳如郑贵妃也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但其终究掌管六宫数十年,心性远非常人可比,故此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情,转而不平不淡的吩咐道:"派人给常恂送个口信,天子大婚在即,让他安生几日,别被旁人抓住把柄了。" 对于自己儿子出京就藩之后,于封地的所作所为,郑贵妃心中其实如明镜一般。 为了"弥补"自己最为宠爱的儿子,万历皇帝不但将其封为"福王",封地定为以富庶闻名的洛阳,并且还力排众议,不顾群臣反对,赐予了大量土地及盐引,生怕福王朱常洵在封地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