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这里变得热闹。 这个小县城的生活依旧在继续着,但那些空荡荡的、毫无生气的废弃建筑忽然有了动静。 不可见的深山老林、荒芜的草地、闲置的地皮摆设统统重新利用起来。 这里被人们挖掘出它本身潜藏的价值,这里不会再被人一无所知。 在很久之前,纪卫寒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除了家乡的方寸之地,再没有去过任何地方? 有些人是因为没有足够的钱财,有些人是因为没有便利的交通,更多的人是被困在麻木、难以挣脱的现实之中。 得到县城要重建的消息,大家都变得喜气洋洋,并且积极热衷于讨论这样一件事情。 很多处的工程是同步开动的,许多在县城虚度光阴、没什么学历的小混混都参与其间干实事。 这是纪卫寒距离发送完那份人生简历的第五天。 关于县城翻修的项目,纪卫寒有意想要让段松参与其中,但段松认为自己的想法没什么价值,于是换来纪卫寒不高兴的冷淡面孔。 段松看着纪卫寒专注做事的样子,感到尘封已久的记忆渐渐松动,他神思恍惚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房间隔壁的那个狭小的储物间。 纪卫寒眼角的余光瞥见段松的举动,立即放下电脑跟了过去。 储物间没多大,只有一些杂物和几个大纸箱。 段松推开门,走到最角落的地方翻开一个纸箱,正弯着腰翻找着什么。 这个储物间,纪卫寒记得自己似乎只进来过一次,但那时候没脑子的他只是见段松不在家,打开门匆匆扫了一眼就走,没有看过这里的东西。 纪卫寒满心好奇地随意翻开一个纸箱,纸箱最上面放着一个白色的长方形盒子,他偏头看了一眼找东西的段松,唇瓣张了张但没有发出声音。 没有经过段松的同意,纪卫寒凝神盯着盒子,鬼使神差地轻轻打开。 里面是一部摔坏的手机,破损严重,甚至有点儿扭曲变形,但盒子里面居然还存放着屏幕上掉下来的小碎片。 如果纪卫寒没记错的话,段松当时是说拿去修理,还说可以修好,后续—— 不,没有后续。 纪卫寒此时此刻才看见这部手机的后续。 纪卫寒这才深深意识到自己某些方面的无情跟残忍,段松留存给他的都是些堪称美好的记忆,而他连一点念想都不给段松留下,临走前只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纪卫寒悄悄把手机塞进口袋,面无表情地盒子盖了回去。 他默不作声地走到段松后面,伸手环住段松的腰身,问道:“你在找什么?” 段松碰了一手灰尘,不好去摸纪卫寒放在腹部的手,他直起腰,笑了笑:“小纪,我在找我上大学时用过的电脑。我记得放这纸箱了啊,突然找不到了。” 纪卫寒亲了亲段松的脸,蹭着他的耳垂低声问:“段松,需要我帮你一起找吗?” “好啊,你看看旁边那个箱子。” 纪卫寒松开手,他一掀开旁边的纸箱,很快看见放在最上面的黑色电脑包。 段松看见后,讶异地自言自语:“原来我记错地方了吗?” 纪卫寒把电脑包拎出来,伸手去牵段松沾满灰的手。 段松躲了一下,但还是被纪卫寒紧紧牵住。 “小纪,我手脏。” “我的也脏。”纪卫寒将手指一根根填满段松指间的缝隙,他温柔地说。 虽然这台电脑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但好在没有坏,只是有些卡顿。 段松从电脑里翻出上大学时用绘图软件绘制的图画,线条很潦草但表达出来的意象很显而易见。 那是一条宽广开阔的马路。 明亮的路灯把繁华的街道映照得恍如白日,那条道路蔓延至遥远的前方,周遭花团锦簇,生动地点缀起一座普通城市的浪漫。 段松一瞬间回忆起很多事情,翻飞的思绪使他不自觉地想起看见马路在翻修时产生的感受。 如果说,段松真要有什么心愿和意见,纪卫寒已经无形中帮他实现了。 考上大学的那一刻,段松头一回走出这个道路颠簸、留有尽头的小地方。 努力读书考出这个地方,对于十八岁的段松来说便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 那时候的秋禾县比现在还穷,连路都是泥泞的,他独自背着尿素袋,辗转好几次不同的车,最后坐上了通往大城市的高铁。 他看着大城市四通八达、繁华漂亮的马路,想着总有一天要把家乡的路修好。 大学时期同学放假都在四处游玩的时候,他开始兼职挣钱,积累工作经验,故此毕业后找到一份不错的高薪工作。 可真到了工作以后,段松的想法不知不觉间发生改变,他想努力挣钱,然后把老头接来大城市生活。 后来遭遇的家庭变故,便致使一切不了了之。 老头在大城市住的那段日子都是在遭受病痛的苦难,生命的最后期限想回到待了一辈子,骂了一辈子穷地方的秋禾县落叶归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