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万万没想到，这糊弄了半天，居然还是没糊弄过去！
吴修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下意识的朝着沈琰看了过去。
来之前就做了工作，这李伟达，可是个老主任了，可不好糊弄！
李伟达瞧见吴修这模样，当下心里头也意识到了什么。
他顿了顿，伸手情不自禁的拉了拉吴修的胳膊，压低声音道：“咋回事儿？没手续呐？”
吴修暗暗做了个深呼吸，脑海里想起来的时候沈琰和自己说的话。
“叔，瞧你这话说的，这手续当然有啊！不过还在京都那边，走流程呢，最晚也就是七八天的事儿！”
李伟达暗暗一惊。
好家伙。
这走流程三個字眼，意思可就多了！
七八天？
要是遇见那些个运气不好的，一两个月也不是没可能！
李伟达皱着眉头，心里头有些犯嘀咕，就听见对面的沈琰笑了笑，朗声道：
“李主任，你的顾虑我当然清楚，但是我能保证，最迟七八天，这相关手续绝对送到你面前。”
“我这人，有什么说什么，这笔订单要是成了，钱指定少不了咱们模具厂的。”
“而且定金我可以先付清一半，剩下的钱最迟不超过一个月，也全部结算清楚，绝对爽快！”
沈琰也不含糊。
边说着边将自己带着的随身腰包打开，露出了里面厚厚的一摞钱。
李伟达眼睛都直了！
这几个月来，厂子里效益一直都不行，厂长又是个自私不求上进的，这千方百计找法子辞退了几个人后，消停了两月，结果效益仍旧断崖式下跌。
原因无他。
一来国营企业的弊端就在这里，工人们上进心不高，得过且过，做好分内的事儿，但也绝对不会多做。
二来就是私营企业了。
沈琰显然也是属于这一类，挂个名，然后打着公家的名义开始做生意，合法合规，不管是生产效率还是这产品质量以及对外销售价格，都更胜一筹。
李伟达曾经悄悄去廊坊郊区一个私人厂子看过。
啧！
那质量，那生产效率，简直令他大开眼界！
“可是……”
李伟达还是有些犹豫。
吴修眉头皱得紧紧的，他赶忙凑过去，道：
“叔，这都什么时候了？要是再不挣钱，就真的要被裁员了！”
“我爹都狠心接订单了，你怎么还犹豫了呢？”
李伟达有些头疼。
吴修也终于指了指沈琰，道：
“叔，你知道他是谁吗？沈琰呀！可是举报有功的大英雄！他走流程咋可能走不下来呢？就是时间问题，我保证，一点事儿都没有！”
沈琰？
李伟达脑瓜子一个激灵，盯着面前的沈琰，总算是想起来了。
三月份那个举报的英雄，居然是他？
那可是连京都首长都给了表扬信的呀！
李伟达心里的天平开始倾倒，他身子靠在桌子上，微微前倾，脑海里将这几个月来厂子的现状都过了一遍。
一辈子循规蹈矩，战战兢兢过来，最后还是可能落得被裁员的下场。
而现在……
此刻。
李伟达的对面，沈琰见到李伟达似乎还有些犹豫，当下使出了杀手锏。
“如果李主任实在是不愿意和我们合作也没办法。”
沈琰笑了笑，站起身，眼神灼灼的盯着他，道：“我想二厂和三厂应该都很乐意接下这个订单。”
三厂刚好是私营的性质。
虽说也假模假样的要看看手续，但是绝对比一厂要松。
沈琰之所以选择一厂，就是因为一厂不管是技术方面还是这生产设备规模，那都是一等一的。
那些私营小厂，顶了天也就是这一两年才开办的。
生产力方面哪儿比得上老牌一厂？
李伟达见沈琰和吴修起身就要走，当下也急了。
“我接！我接！”
李伟达赶紧道。
他快步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几步走到了两人的身边，叹口气，无奈摊手开口道：
“这事儿你们说的对，是我太固步自封了。”
他咬着牙，腮帮子都咬得紧紧的。
“成，这订单，我们模具一厂接了，一切就按照你们刚才说的办！”
听到这，吴修顿时露出了笑脸。
他悄悄松口气，侧头去看沈琰，却发现后者的脸上笑容仍旧淡淡的，丝毫没有半点意外的样子。
似乎……
他早就料到这一切会发生似的。
…………
模具厂的货最早也要三天才出第一批。
沈琰稍稍空闲了一会儿，打算趁着这三天回京都一趟，看看苏幼雪和果果糖糖。
短暂分别的这几天，他是真的想她们。
有了家庭之后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就像是一直漂浮的浮萍有了根，不管走多远，根拽一拽，他就念着回去。
这感觉很好，单单念着，浮现出妻儿的音容笑貌都觉得极其幸福。
和吴修告别，沈琰直奔百货大楼。
出来这么久，终于要回去了，总得给家里人带点什么。
从解放路拐个弯，再过两条街就是百货大楼了。
沈琰这一次没有喊人力三轮，而是自己慢慢走路去的。
廊坊这座城市，自己不是第一次来了，但是八十年代还是第一次。
他慢慢走，慢慢看，大致将这座城市的发展全貌印在脑海里，这地方，因为距离京都很近，因此发展也算不错。
私人经济开始冒头，到处可见大大小小的摊贩。
卖的东西都是各行各类，不一而足。
他走到小吃摊子停下来，买了个芝麻糖饼，正准备边啃边走到对面百货大楼，忽然就察觉到有人轻轻拽了拽自己的胳膊。
沈琰一愣。
下意识侧头看去，发现是个半大的孩子，约莫十五六岁，因为营养不良，瞧着整个身子都饿得皮包骨。
头发也是乱糟糟的，两个眼睛极大，盯着自己，叫他下意识眉头皱起。
“嘿嘿，老板，您放心，我可不是啥坏人！”
那小孩儿赶紧开口。
又微微弯了弯身子，头也放低了些，显然是恭维害怕惯了的。
沈琰当下意识到自己的神情不对，当下露出笑脸，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小孩儿，吃油饼吗？”
沈琰问道。
那小孩儿一愣，惊愕抬头，瞧着沈琰磕磕巴巴半晌才开口：“油饼？给，给我吗？”
沈琰笑着递了过来。
“拿着吧。”
他递给小孩儿之后，自己又买了一个，之后啃了一口就要走。
那小孩儿也算是反应过来了，感情这是以为自己讨吃的呢！
“大哥！大哥！你等等！”
小孩儿胡乱将油饼往自己兜里一塞，光着脚，又朝着沈琰跑了几步，边跑边喊。
沈琰停下来，有些好笑道：“还要？”
小孩儿赶紧摇头，他嘿嘿笑了笑，道了谢，之后才继续开口：“大哥，你弄错了，我不是要吃的！我是问你买不买东西！”
买东西？
沈琰这才注意到，这孩子的身后背着一个大包。
鼓鼓囊囊的，隔着一层布，能够看见里面隐约的盒子形状。
“你卖什么？”
沈琰问道。
小孩儿赶紧将自己身后背着的包呼啦啦全都放了下来，一打开，就露出了里面的盒子。
等到看清楚了里面的东西后，沈琰的眼皮子猛地一跳。
一个个小盒子整整齐齐的摆放着，而外面的包装壳，正是沈琰最熟悉的。
科学计算器包装盒。
一共十几个，码放在地上，还有电子手表的包装盒，混杂在一起。
“大哥，您瞧瞧，这是最新产的电子表和科学计算器！质量好着呢！都是大发电子厂的货！”
小孩儿极其热情的介绍：“大发电子厂，您知道吗？这可是在百货大楼和友谊商店里售卖的货！都是一等一的！”
“不过他们那卖得贵，随随便便一个都要一百五六呢！”
“大哥，你给我买糖饼吃，我这货您要是买，我就给您便宜一块钱！”
他说着，挥舞着瘦弱的小胳膊，拿起一块电子表，朝着沈琰的手腕比划了一下，又笑着递给了他。
“您看看，银白色的表带，和您多合适？”
沈琰：“……”
熟悉的推销词语，还有这推销方式，甚至连说话的语气和销售手段，都叫沈琰眼皮子直跳。
他不动声色，将手表拿了过来，仔仔细细的看了看。
“把科学计算器也给我看看，成吗？”
沈琰开口问道。
那小孩儿顿时眉开眼笑，赶紧将计算器从自己的包里拿了出来，之后递给沈琰：
“那当然可以！大哥，您瞧瞧，质量这块儿我们是真的没话说！”
沈琰麻溜的打开了电池盖。
果然。
里面属于大发电子厂的标签压根就没有。
换句话说，这小孩儿卖的这些货，应该都是仿制大发电资产的货。
沈琰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他拿了块电子表，把玩着，问道：“多少钱一块呀？”
小孩儿见沈琰问价，当下兴高采烈比划：
“电子表卖七十元！不过你要是要，我给您算六十九块！就当你刚才请我吃油饼了！”
沈琰闻言，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了钱递给他。
小孩儿高兴得不得了，赶紧道谢。
沈琰似乎是闲聊开口，笑着问道：“这电子表是你帮别人卖的吧？莪从京都那边过来，听说要想卖这货，都得去羊城那边进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