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士绅呆若木鸡,面面相觑。马靖良在山阴宛若皇帝一般的存在,谁敢动他的人?甚至还将人从楼上丢下,那岂不是自寻死路?这山阴还有如此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狂徒?“好像.....好像是魏知县!”那人顺了气息,脸上依然是惊恐:“那人身边有丁县丞和蒋主薄陪同,现在......现在正往这边来,很快就到。”白须老者闻言,立刻起身,道:“先都别说了,魏知县快到了,咱们......咱们赶紧下去迎候。”大部分人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但白须老者已经向楼下去,附近众人也都起身跟上。气质儒雅的甘员外也起身来,看着粗须老者侯员外道,含笑问道:“老哥哥,你真不下去?”“老夫腿疼,不去!”侯员外性子颇为倔强,闭上眼睛道。甘员外也不多说什么,单手背负身后,也跟着众人一起下楼。白须老者带着众人刚到酒楼门口,就看到不远处三骑正悠闲而来,其中两人正是大家熟悉的县衙两名佐官。虽然都不认识魏长乐,但见到两名佐官陪同,不用想也知道哪位是山阴县令。一群人立刻笑盈盈的迎上去。虽说山阴是河东马氏的地盘,马靖良更是坐镇山阴,但对地方士绅来说,河东魏氏同样是得罪不起。这些士绅可以不在意一个县令,却不敢忽视魏长乐背后的魏氏。哪怕山阴士绅都依附河东马氏,但面子上却也不可能直接与魏氏撕破脸,客套礼仪那还是会做足。“山阴员外谭林,拜见堂尊大人,见过县丞和主薄大人!”白须老者率先上前,拱手行礼。身后一众士绅也纷纷行礼。大梁的员外不同于员外郎,但也确实属于朝廷所赐。员外并不是官身,也并无任何实权,往往都是没有功名的豪富士绅花银子买来。得了员外之名,面对五品以下的官员,不用跪拜,只需作揖行礼,而且地方官员在处理地方事务的时候,往往也会召集地方员外商议一下,算得上是地方官员的参谋。不过员外的名额也有限度,一个县里最多也就三五个名额。皇权不下县,地方士绅在朝廷政令推行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只是山阴边陲之地,甚至已经是最前线,这几年动乱不堪,百姓流离,盗匪丛生,原本的乡绅体系已经遭到破坏,这些士绅在当地的影响力也受到严重打击,远不能与其他地方的士绅相提并论。魏长乐三人都是下马来。“堂尊,谭员外可是山阴名士。”蒋韫含笑向魏长乐介绍道:“他老人家对山阴贡献颇多,是深受百姓敬重的乡贤。”谭林笑容满面,拱着的手一直没放下,而魏长乐也是拱手还礼。蒋韫继续介绍谭林身侧的儒雅士绅,“这位是甘修儒甘员外,是对山阴贡献颇多的积善之家。”甘修儒面带微笑,看上去颇为和蔼,拱手道:“知县大人一路辛苦,迎来大人,乃是山阴之福。”魏长乐依然是微笑还礼。他知道山阴三大姓,谭家和甘家都在其中。“大人从太原来,一路辛苦,我等今日在此为大人接风洗尘。”谭林含笑道:“楼上已经备好宴席,大人请!”众人簇拥魏长乐上了三楼,一进厅内,魏长乐首先便看到主桌上坐着一人。看到魏长乐进厅,那人只是点了下头,甚至都没有起身,架子十足。魏长乐打量几眼,见那人年过六旬,肥头大耳,粗须如针,虽然点头示意,但神情冷漠,眉宇间甚至有几份不耐烦之色。“这位是侯文祖侯员外!”魏长乐身侧的丁晟立刻介绍道:“侯员外也是山阴的大善人。”魏长乐闻言,嘴角立时泛起笑意。他心中知道,典史侯通出自侯家,这侯文祖自然是侯通的长辈。侯通被逐出县衙,侯氏一族肯定对自己存有敌视之心。侯文祖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去楼下迎候,甚至对自己态度极差,而且脸色难看也就不难理解。魏长乐和两名佐官被安排在中间的圆桌落座,三大姓的家主作陪,本来可以坐十来人的圆桌只有六人在座,显得十分空阔,而其他士绅则是在其他四张桌上落座。“诸位,大家静一静。”谭林站起身,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微笑道:“今日设宴,为魏大人接风洗尘。早就听闻大人之名,今日一见,风采过人,真是不世出的少年英才。我山阴能迎来大人,实为幸事。”其他士绅也都是纷纷赞誉。“大家举起酒杯,先敬大人一杯。”谭林端起酒杯,其他人也端杯正欲站起。“等一下。”魏长乐却没有端杯的意思,看着谭林问道:“谭员外,今日没有邀请散校郎?”此言一出,不少人都有些错愕。谁都知道,河东魏马二氏互相不对付,今天既然是宴请魏长乐,当然不好再请马靖良。却不料魏长乐竟然主动询问。“听闻散校郎最近公务繁忙,所以就不好去打扰。”谭林倒是应对自如,微笑道:“以后都在一个城里公干,大人要见散校郎,机会多的是。”魏长乐笑道:“原来是公务繁忙。我还以为散校郎对我心存芥蒂,不愿意见我。”“不会不会。”谭林忙道:“大人这还真是误会了。”一直没吭声的侯文祖却忽然问道:“魏大人和散校郎难道有什么矛盾?为何觉得散校郎对你心存芥蒂?”“本官前来赴任的途中,正巧碰上一群人伤人放火,还以为是贼寇,所以出手教训了一番,还扣了几匹马。”魏长乐笑呵呵道:“后来才知道那些人是散校郎麾下的夜哭郎.....哦哦,是百姓们称呼他们为夜哭郎,本官到现在也不明白夜哭郎是什么意思。侯员外,要不你帮忙解惑,解释解释什么是夜哭郎?”在场众人都是变色,心想这年轻县令说话竟然如此直白,要么是不通人情世故,要么就真的是向马氏亮刀子了。侯文祖脸色有些难看,咳嗽两声,也不说话。“怎么,侯员外不愿意赐教?”侯文祖淡淡道:“老朽倒真没听过什么夜哭郎一说,大人可以去问问别人。”“今日设宴是为大人接风洗尘,不提其他。”甘修儒及时打圆场,笑道:“大人,饮酒不可无曲助兴。在下请了思云姑娘前来弹琴助兴,不知可否让她上来献艺?”这话一说,厅内一阵欢声。“修儒兄终于愿意让思云出来献艺了。”谭林抚须笑道:“你那弈吟居大半年前就放出风声,说有一位琴技了得的艺伎入居,色艺双绝,却始终不让她见人,今日可终于让她出来了。”甘修儒笑道:“好马配英雄,这佳人也要配名曲。思云虽然琴技了得,但却一直没能找到一首好曲子。虽然有不少名曲佳词,但却众人皆知,并不新鲜,所以我一直在重金求曲求词。”“如此看来,甘员外是找到了名曲?”县丞丁晟含笑道:“那今日还真要鉴赏鉴赏。”甘修儒起身用力拍了拍手,朝着门口望过去。其他人也都顺着他目光瞧过去,便是魏长乐也有些好奇,转过头去。很快,便见到一名女子出现在门外,一身白裘,宛若雪人,似梦如幻。她眉目如画,耳垂坠着玄黄美玉,发鬓云松,一枚玉钗斜插在乌黑的发髻上,不但不显俗气,却增添了几分高贵。她款步走进来,步伐轻盈,动人的体态,烟视媚行,虽然明明不过十七八岁年纪,但一举一动看起来却偏偏娇慵懒散,妩媚迷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被吸引住,目不转睛。甘修儒瞥了魏长乐一眼,见魏长乐竟然在端杯饮茶,并不似其他人眼睛都离不开思云,不由有些错愕,暗想少年爱美人,这年轻人却并没有被如此出众的佳人吸引,那还真是不简单。魏长乐不是柳下惠,当然也看出思云确实是千里挑一的绝色佳人。不过他前世见识过太多的女人,虽然其中难有思云这种出尘脱俗的气质,但毕竟不是毫无见识的愣头青,自然不可能因为一个美人就会失态痴迷。而且他今日来赴宴,喝酒听曲根本不是目的,脑中始终浮现不良窟见到的悲惨情景,只想着筹足粮食让受难的百姓吃饱肚子,绝不允许城中还有人饿死。只等到思云在古琴边落座,甘修儒才忍不住问道:“大人,您觉得思云如何?”“不错!”魏长乐点点头,不冷不淡,也不废话。甘修儒微微一笑,向思云那边点点头。思云调了一下古琴,正欲弹奏,却听到门外忽然传来声音:“不能弹,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