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两声,夏琼依欲起身,却被男人捉住手腕问:“去哪?” “去取书来给陆总看原理。” “用得着看书吗?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须躬行。求夏老师换个方法呗,明明这么难的花色,你还不手把手地教,我可是对这行完全陌生的弟子。” “嗬,这语气,可是把陆总给委屈坏了。还有无所不能的陆总学不会的?” 夏琼依还真就从陆泽瑞胸前,大大方方地将前臂搭在他的侧边,握住两只大手,把线缠上他食指,慢慢推着缩着他的手指,把线这样弯过来,再这样穿过钎子挑出去。 这样零距离的动作持续了好几分钟之久。但陆总明确知道,有夏老师贴在身边,自己是绝计不可能学会的。 他全程都在走神,用全部心神在感知她的触碰,她的温度,她的柔若无骨,她的滑腻。管它什么走针什么花样,全都不在他的意识里。 他还要极力控制跳乱了节拍的心。不能让她听到他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夏老师向来是很好的老师,教得耐心又用心,好像陆弟子绕得熟练些快些了,夏老师就想撤走自己的手指,却被他飞快地反手扯住,嚷嚷着这么难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学会,夏老师只得又教了会儿。 当她的手指真撤走了,陆弟子就傻在了当场,像个年久失修的机器,直接停摆了。 他不服气地瞅了又瞅,想了又想,试了又试,看上去很认真很认真的样子,却还是不得要领。 他不得不恳请夏老师再手把手地教教他,实践过后他好再回顾一番,得到的却是夏老师的鼓励。 陆弟子真就再次大胆戳戳戳,一通乱戳之后,图案简直不忍直视,线和线还绞缠在一起,把个夏老师前面打下的良好基础,全部破坏殆尽。 当他委屈巴巴地看向夏老师时,她果真没气也没恼,接手过去,扯住那线端,一点点地解锁、拆除,直拆到正确的那圈,她将钎子和半截毛衣又塞回大手里,命他用钎子一环环地戳上。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了。 任他再怎么嘀咕他还有正事要干,夏老师也不为所动,就笑眯眯地看他那大手如何捏着绣花针穿线眼。 好吧,都已经织了半个身子了,不能毁在他这罪魁祸首的手里。 终于终于穿好了,陆弟子又仔仔细细地查验了一番,每个针眼都审阅过,没有漏针,甚好甚好。 他抬起头来,与夏老师无辜对视,不言不语。 夏老师果真表扬了他,他笑得挺傻。傻就傻呗,又不是没在她面前傻过。 他只知道,和她在一起,而没有明确目的,是件很舒服写意的事。 他爱她,不光因为她的样子,还因为,和她在一起时,自己的样子——沉静平和,安宁快乐,无须刻意找话说。 他爱她,不光因为她为他们而做的事,还因为,为了她,他能做成的事。 此时他的心,就像她用温火炖的八宝粥,有点甜还有点糯,最主要的是融融暖意。 白天,没她在时他想她,晚间,有她在时他守着她。天天见面还暗恋,也是没谁了吧。 他攥住夏老师的细腕,说坐得久了,必须换个姿势活动活动。他牵着她下楼去,喝了水,又牵她上来安顿好,继续先前未尽事宜。 眼中的风景好,气氛跟着就变了,哪怕各坐一端,各忙各的,感觉也跟自己待着不一样,喜悦绵绵密密地生发,安逸而满足。 世间有两暖,一暖她织的围巾戴在身,二暖互相陪伴偎依,他都拥有,妥妥的大富翁一枚。他不再追求幸福,他就是幸福。 他与她,正在用默契,构建两人之间舒服的关系,可以一直不说话,也可以随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他与她,不再想象生活,而是着手于生活,将刹那定格成永恒,执子之手,在烟火气里,与子偕老。 将来,不久的将来,他与她,也要生一个女儿,满足他的盼望。 盼着养育如她般。 有净气,风度自来,做一个干干净净的人,坦坦荡荡做事,清清白白做人。 有静气,不争不抢,人品纯正,从她处领悟到,人生最重要的不是快乐,而是平静,大道至简,返璞归真。 活到极致,一定是简和静的。美到极致,一定是素和雅的。 而她心中燃着的那团火,是天上稍纵即逝的烟花,是人间细水长流的烟火,却点燃了更多人眼中的希望。 盼着如她般养育。 如种一盆稀世名花,小心翼翼,百般呵护,晴天防晒,雨天怕淋,夏避酷暑,冬躲严寒,操碎了心,望穿了眼,好不容易一朝花开,惊艳四邻。 又一日晚间,等陆泽瑞反应过来,雨势已然增大。他疾步到两个卧室和阳台寻人,无果,急匆匆跑下楼四处找,终于在森林阅读角的沙发扶手与落地窗之间,发现了人。 小女人正倚着儿子的小椅子靠背坐着,捏着钎子和毛衣的手耷拉在腿上,半边身子偎着窗玻璃,视线追随另一只无意识划来划去的手。 雨水顺着落地玻璃流下来,交织成一道道蜿蜒的痕迹。 她又触景生情了吗?在和雨滴使者对话吗? 陆泽瑞悄声把书摊在大书桌上,按捺住自己的烦躁,逼迫自己去体味去思考。 那些文字并不晦涩难懂,也该如潮水般一浪浪地撞进视野, 但他就是不知所云,像是患有痴呆症般,扫过后面忘了前面,反复读,读反复,仍旧不知所云。 他仰面望天闭上眼,唇角挑起苦涩的弧度,不无自嘲地想,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索性在心里想她。 她的性子沉静平和,睡颜沉静平和,日子也沉静平和,让人不知不觉间,自动把心嵌入其中。 安静的力量还真是了不起。女人越安静,人生越高贵。 她的安静里,即便还有悲伤,那悲伤也很美丽。在悲伤的美丽河流里,她的泪,是晶莹剔透的钻石。 他庆幸的是,她如钻石般的眼泪,都被他收藏进了他那些价格不菲的衬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