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温通知郗灵州,他手下的一条船打捞到了郗商秀。郗灵州听到这个消息时,猛地瘫倒在办公椅。 打捞,意味着什么。理智上她很清楚这个词的含义,情感上却陷入了混乱,打捞也许只是在说明一种动作。 “我爸……我爸……他……”他还活着吗? 郗灵州颤抖的嘴唇,没法吐露这句话。 电话那头的回答,却给了她一个渺茫的希望。 “郗灵州,你过来看看吧。情况有点复杂,但他应该还活着。”蔡温的声音透着古怪。 郗灵州却兴奋激动地过滤了他话中的含义。活着,这个信息充斥在她的大脑,激荡着敲打她的心。 等去到现场——金象江的蔡氏码头。平日里忙碌的码头,被刻意清空了。除开货箱,和停靠在码头一艘小货船,整座码头只有零星的几个人。 蔡温,蔡温身旁的保镖,一个渔民打扮的男人,还有在地面上平摊着的人。 郗灵州快步跑上前,忍不住高声指责蔡温,“蔡温,你在干什么?你怎么把我爸就这么放在……”医疗团队在哪里? 她紧张不安的视线落在地面时,剩余的话卡在了喉咙。 郗灵州不明白地面上的“人”怎么长得这么像她爸爸,但他不会是她爸爸。 阳光下,溃烂的皮肤暴露出了里头密集的虫卵,但它睁着眼,眼皮翻动,朝郗灵州微微一笑,一个惨不忍睹,令人作呕的笑容。 渔民模样的男人早都被吓得背过身去,全身抖得跟筛子似的。他喃喃自语,语不成调。 郗灵州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身体诚实地向后倒退,喉咙间涌起了酸水。 蔡温的保镖倒是跟蔡温一样镇定。他们只稍微皱了皱眉,便再也没有其他的动作了。 “我听以前老人说过这种事。我劝你,把这东西毁灭了吧。它留着是个祸害。”蔡温说。 郗灵州擦拭着嘴边残留的粘液,双手在白色纸巾下发抖。不像小草般瑟瑟发抖,但像草地般震动。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于是转身向蔡温露出眼底带泪的笑容。 “是什么?”郗灵州问。 “我不大清楚。”蔡温的家族,祖上曾是某个王朝私底下蓄养的专门盗墓的军队。据说现在的蔡氏,还有些流传下来的笔记。 蔡温停顿了片刻,“人死如灯灭,死者不可复生。违背常理,必遭天谴。” 郗灵州听着这话,傻愣愣地站着。地面的那人形生物,也不再动弹了,好似被阳光暴晒而彻底死去了。 渔民却突然跑向了自己停靠在岸边的船,从船上带了一筐活鱼下来。他不由分说地将一筐子鱼倒在了人形生物上方。离开水面的鱼儿,奋力跳跃拍打着地面,以及它。 这下它有了力气。几根枯瘦溃烂的手指从鱼群中窜起,一条鱼被抓住了,接着被塞进了它的喉咙里,近乎生吞。 一条,两条,三条……蜿蜒流淌的鲜血,裹着鱼鳞浸湿干燥的水泥地面。十分钟不到,一筐鱼全进入了它的腹中。 残破的鱼头,掉落的鱼眼珠子,开膛破腹的半截鱼,还有不停干呕的郗灵州。她第一次呕吐时,已经将胃中的全部食物吐出了。现在只剩下胃液,口腔中不停分泌的酸水。 “妖怪!妖怪!”渔民一面惊恐地尖叫,一面两脚跺地,“要请天师收了它!它吃人了!我看到它吃人了!” 他似乎已经有些神智不清,双脚的水靴,一只被他踢落在地。他跑到蔡温面前,两只眼珠子鼓起,嘴角还有积成一团的白沫、伸手就要往蔡温身上抓。 “老板,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他吃掉了一个小孩,水面上全是晕开的血,他嘴巴上是血,鼻子上是血,两只手是血……”他定在了原地,“眼睛,他的眼睛里也是血!好多好多的血。” 双手落空了,他没能抓住老板,反倒被老板旁边的人反剪双手。垂落的脑袋,有丝丝缕缕的涎水滴落在地面。 “那是小孩的手。那是孩子啊!绝对是小孩……他就那样,像老虎吃人那样,一口一口吃掉了……” 他不住地重复,“一口一口吃掉了,一口一口吃掉了……” 郗灵州听着男人翻来覆去的话,四肢沉重的似乎就要熔化。她下定了决心,准备让蔡温处理掉它。它不是她的爸爸,不可能会是她的爸爸。 蔡温看出了郗灵州的决定,他不需要郗灵州亲自说出口,他一向很擅长处理不该存在的人。 他掏出了怀中的手枪,对准地面上的尸体,触碰扳机。 它动了,它慢慢地转动眼珠子,凝视即将转身离去的郗灵州。 “灵州,是爸爸啊。”它的声音听起来让人寒毛直竖。 蔡温的后颈不受控制地起了一层鸡皮。这个怪物,必须消失!他扣动了扳机。 下一秒,他被人从侧面撞倒,手枪掉落在地。子弹射偏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不要。”郗灵州挣扎着从地面爬起。 蔡温差点爆出粗口,脖颈上的青筋鼓动。他的手臂估计被蹭破了皮。 “郗灵州,你发什么疯!你这样做很危险,你不要命,我还要。你有没有脑子……”不爆粗口,不意味着不能骂人。 蔡温从地面站起,“它吃了人了,它不是人。你在想什么?它不是郗商秀!” “灵州,是爸爸啊。”它哀哀地叫。 “蔡温,我欠你一次。今天的事,麻烦请你保密。”郗灵州冷静地说。 蔡温把枪丢给了保镖,低声对郗灵州说:“它不是郗商秀。郗灵州,你清醒一点!” “我很清醒。他是我爸爸,我爸爸掉落海里后,有个渔民把他救了。好心的渔民,在今天把他送回来了。蔡温,你先帮我谢谢好心人。我先带我爸爸回去了。” 郗灵州将它带了回去,日日以活鱼喂养它。 直到有一天,它偷偷跑回了金象江。 它想跳进海里,却被郗灵州大力拉回地面。它龇牙咧嘴地威胁郗灵州。 “我是你爸,我是郗商秀。我要血,我要鲜肉,我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