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柯离开猪肉摊,又向几个人谈起这件事。 她发现易林的事,原来在小镇上是热门话题。谁都能说上两句,谁都觉得刘家的母女俩可惜,谁都认为易林有些古怪。 但大多都是嘴上说说,没谁能拿出一个真凭实据,证明易林在刘家母女死亡、失踪的事情里,进行了掺和。 崔柯来到刘家分到的房子。十来年前卖出的房子,眼下仍旧是十来年前的模样。 房子长期没人住,与周围热闹、有人气的房子相比,甚至显现了少见的破旧与衰败。 “你看什么?”一个过路的大姐,叫住正要离开的崔柯。 崔柯摇头不作答,大姐却来了兴致,低声说:“你是不是也听说了。你们这帮年轻人,三天两头想来这里抓鬼。” 抓鬼,崔柯感兴趣了。她停下脚步,问:“是想抓。所以先来踩踩点。大姐,你还知道什么?” 大姐抱胸,昂首说:“这间房子的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她很享受,享受三不五时地有人向她打听,而她可以向每个人细细讲述一番。虽然她常常在细节上有些出入,但这些人依旧是听得发愣,像个呆头鹅,别提多有意思了。 “大姐,我想听。你跟我说说呗。”崔柯上道地扮演起好奇心过重的年轻人。 大姐缩起肩膀,降低声音说:“这房子是真的闹鬼!我亲眼见过,一团黑气,在房里飘来飘去。第一次见的时候,把我吓惨了。那个易林,肯定干了不少坏事。 第一件,就是把这个闹鬼的房子,卖给外乡人。那一家外乡人被他坑惨了。买下房子,准备装修呢,工程队的人说房子有怪味,住进第一晚,都做噩梦咯。 装修没几天就出事了,一个工人回家路上被车撞死了,剩下五六个工人全跑了。镇上做装修的听了这事,没人敢接这门生意。他们是想赚钱,但也不能把命搭上哇。 外乡人没办法,想自己随便弄下住进去。结果他自己也闻到了怪味,害怕下一个死的是他,装修的事也停摆了。不久,过了一两年吧,开始闹鬼了。” “怪味?什么怪味?”崔柯抓住大姐的话,问道。 大姐皱皱鼻子,说:“真是怪味,我也闻到过。很难闻,人闻了想吐。这两三年味道倒是没了。” 崔柯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她告别了热心的大姐,转而在镇子上闲逛。 她在脑子里回想着蔡嫂、几个镇上人、热心大姐的话,想要从中分析出真正有用的信息。目前,有一点是确认的,易林真从刘家母女的死亡中获得了切实的好处。 但这是有意的安排,还是一系列意外的结果。崔柯现在不能下定结论。她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易林开的百货。 一头酒红色大波浪卷发的女人,身后跟着一个初中生模样的男孩。他们应该是一对母子。女人气冲冲走进百货,不一会儿,百货深处的小房间,传来巨响的关门声。 “易林,你背着我又干了什么好事!?” 女人的声音透过不大隔音的房门,传进百货中众人的耳朵里。几个好事的大妈,不动声色地拿着挑选的商品,靠近房门。百货的员工,见怪不怪地相互挤眉弄眼。 “我干了什么?你说啊!”易林的吼声,也不甘示弱。 “你背着我,又去跟我哥借钱了。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嫁给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我年轻真是瞎了眼……” 房内一阵翻箱倒柜的动静。 “老婆,别生气啊。”男人的声音明显软了,“做生意需要周转,我这也是没办法……有了钱,我一定尽快还给你哥……” “这么多年,我可没见过你还。你妈的,易林你真是一个死骗子。吃我们家,喝我们家的……外头传你有多少钱,我一分也没见着!” 几位大妈听到这里,相互对视,脸上生动的表情,传递着她们才明白的信息。 崔柯听着房内两人的争吵,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原先的推测又被这场夫妻争吵推翻了。易林似乎没能从刘家母女的死亡,获取到切实的好处,除了一套没能住进去的房子。 大家口中易林获得的巨款,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呢? 房门倏然被打开,崔柯正对着房门站立。迎面而来的女人,与崔柯迎面相遇。 女人约莫40岁上下,她略显妩媚的双眼,流露着高傲的目光,透过松落的酒红色鬈发看向崔柯。 她面上的怒气未褪,胸口起伏不定,无意间展现了她傲人的身材。崔柯没被女人的目光吓退,或是感到无措。毕竟她站在这里,太像偷听。 崔柯只默默地侧过身,让母子两人从她身前离开。她的视线扫过女人身后的孩子,他幼嫩的脸庞显露出与他年龄不相符的冷漠。 他应该已经经历了足够多如此的场面,父母的争吵,厮打。他低垂的视线像是在关心,平坦的地面会突然开裂,变作不可挣脱的陷阱,将他吞没。 崔柯顺着孩子的身体,望见了房门后的场景。散乱一地的纸张、笔、文件夹、原本该是一个整体的水杯、键盘……还有一个像被油泡发了的男人。 硕大的肚子最令人瞩目,如果是一位孕妇,那么该是快临盆的状态。崔柯探究的目光,没有逃脱男人的注意。 他沉下脸,站起身,沉重的身体跨越地面的垃圾,走到了房门前,宽大肥厚的手掌扭住把手,对着不肯离场的好事者,说: “看什么看,没看过夫妻吵架啊。要买东西就买,不买就回家去。” 他仰头对远处闲站着女孩,高喊:“给你发工资,不是让你在店里像个傻逼一样站着的,还不干活去!” “嘭”的一声,男人凶狠地关上了门。 聚集在门前众人,不知是哪一个,突然笑了几声,说:“这不就是软饭硬吃么。还是刘榴有福气,起码那时他长得还不错。” “你不要脸。你敢啊,这男人可是砒霜外面裹蜜糖的。” 又几声粗狂的笑声响起。崔柯见再也了解不到什么信息,便转身走出了百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