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一大片阴云遮住了头顶的阳光,没了太阳的边地,天色瞬间就阴冷下来,江近月被风吹得连连咳嗽,她没了兴致,把花环收进怀里,双手抱臂,一路哆嗦着回到军帐里。 陆晏廷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他此刻正坐在案前,手中拿着军报在看,面色有些凝重。 江近月察觉出他情绪的不对,掩上帐门,小跑着到他面前,倚在他身旁问: “表哥,今日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陆晏廷见她回来,放下了手中的军报,面色也柔和下来: “去哪玩了?” 江近月掏出袖中的花环,递给他看: “好看吗?你觉得给小葫芦戴怎么样?给妹妹戴怎么样?” 陆晏廷握住她的手,把那个花环戴在她头上: “给他们戴干什么?你最漂亮,当然是给你。说来我还没见过妹妹呢,等我回去,她会不会不认我都未可知。” 江近月有些惆怅地把花环拿下来,一手把玩着,又埋在陆晏廷的怀里道: “怎么可能不认识你……表哥,今天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你看着不大对劲。” 陆晏廷淡笑着摇头: “没事。” 江近月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快点说。 陆晏廷没办法,只好告诉她。 他的语气中带着些疲惫: “今日底下人在巡查时,遇到两个赵国探子,他们前去追赶,却不料对方早已设下了陷阱,一个小队的人几乎全军覆没。” “啊……” 看到江近月脸上露出难受的表情,陆晏廷搭上她的手,将她抱得更紧: “没事,我已经处理好了。” 江近月吸了吸鼻子,抬起头回抱住他,喃喃道: “表哥……”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这般沉默地陪伴他。 过了许久,陆晏廷才恢复好状态,轻声同她说起另一件事来: “不说这个,对了,我父亲今日来下头的军营巡查,此刻就在我们这里,你从嫁进来到如今,还没见过他吧?他想见你一面,你愿意吗?” 江近月没有犹豫,直接答应他,又问: “那表哥,你陪我一起去吗?” 陆晏廷摸摸她的脑袋: “自然了,走吧。” 陆晏廷说完,一路牵着江近月出门,带她往陆瑾暂时休憩的行军帐中走。 陆晏廷的父亲从年少就进军营,到如今已经当了二十来年的武将。 他和长公主的婚姻,是纯粹的利益结合,毫无感情可言。 两人都是要强的性子,长公主心高气傲,不可一世,陆瑾却也是少年成名,骄傲自负。 这样的两人结合在一起,自然是谁也看不上谁,整日里争吵不断,但奈何皇家赐婚,陆瑾想和离都不行。 他们婚后一直聚少离多,自打陆晏廷出生以来,就没见过这两人和谐共处的一天,大多数时候,他们谁也不搭理谁。 陆晏廷有时甚至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出生的。 后来,陆瑾似乎是觉得陆晏廷的出生,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完成了他对家庭的任务,所以在陆晏廷很小的时候,他就屡屡上奏,千方百计地要去戍边。 那时的朝廷还是太后当权,太后同公主从来都是水火不容,看到他们夫妻离心,也乐见其成,自然就答应下来。 陆瑾就这么把妻儿都扔在家中,不管不顾地来了边塞。 一开始,他一年里还能回来一两次,后来时间长了,陆瑾有时三五年才回来一次,浑然已经把边关当成了他真正的家,当成他建功立业,博取功名的地方。 而那个有他妻子和儿子的京城,才是困住他的牢笼,陆瑾对此深感厌恶。 一晃眼,陆晏廷都长大成人了。 …… 陆晏廷牵着江近月到了陆瑾帐外,对江近月说道: “不用怕,我父亲他没那么多话要说,我这次带你来见他,也不过是礼节而已,我们很快就出来,好吗?” 江近月被他这副生怕自己不高兴的样子逗笑了,她开口说: “你放心吧,我才不怕呢。” 经历过长公主那样的婆婆,江近月觉得自己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她此刻的心情十分平和。 二人入内时,见陆瑾正坐在案前喝茶。 他生得一对浓眉大眼,薄唇高鼻梁,古铜的肤色让他更添了几抹威严。 他和陆晏廷长得有五分相似,但是瞧着有些凶悍,江近月暗想,表哥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质,应当是遗传他的。 夫妇二人在底下拜见过陆瑾,江近月主动给对方上了杯茶: “公爹,这茶本来嫁进来第一日就端给您的,却耽误了几年,实在是儿媳不孝。” 陆瑾不是个扭捏之人,他看了江近月一眼,也没拿乔,直接端过来一饮而尽,随后自己将茶杯放在一旁。 他的声音也是十足的威严: “我事多,很久没回去了,孙儿出生也没看一眼,实在对不住你们了。” 陆瑾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金手镯递给江近月,聊表心意。 这手镯很小,一看就是给孩子的。 京城的金手镯上多雕刻莲花纹,龙凤纹,云雷纹之类的图案,而这手镯上刻的是鹰纹,十分别致,一看就是出自边地。 江近月谢过陆瑾,拿着手镯退到一边。 陆瑾又喝了口茶,问陆晏廷: “我听说你母亲在家中行事是越来越疯癫了?近日里还沉迷修道?整个人是神神叨叨的。这些年我不在家,她性子又偏激,你们跟她一起过日子,想来不容易吧?” 陆瑾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诮,全然没有对自己孩子家人的关心,只有满含调侃的打探。 江近月闻言,下意识看陆晏廷一眼,后者神色未变,只站在原地,淡声道: “是,母亲近来疯得很,如今被陛下接到宫里去调养了。不过父亲也知道,她生气的理由,也多半是为了家里。” “这么多年,父亲既然什么都没做,把我丢给母亲,一走就是许多年,还将边关当成家,对家中所有事都置之度外,就不要高高在上地评判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