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照,天边露出一片红霞。林家大院还是漆黑一片。姬无困、秋生、文财已经在对练了。今天是除夕,要忙的事可多了。因此,姬无困缩短了训练时间。秋生高兴极了。 吃过早饭,章晓兰就指挥佣人们大扫除。所有事情必须上午完成,因为佣人下午放假。姬无困领着秋生、文财贴在大门春联、粘门神、挂灯笼;在各堂屋张贴写着“出入平安”“福”等愿词的赤口;还要挂年画、挂红布……就连树上都系着红丝带和高挂红灯笼。到处都红通通的,增添喜庆。 春联和赤口都是姬无困写的。现在这新时代,也只有他这种接受旧教育的人能写出一手漂亮的毛笔字。章晓兰虽然是大学生,但是这种老祖宗的技艺根本没学到。看着他在红纸上的铁划银钩,章晓兰拍手叫好: “无困哥真厉害!你的字比北境大学的那些老学究还要好!” 芷洛远远地坐一边,淡淡地笑着说道: “你家无困在竹片上刻的字也很漂亮的,要不要叫他露一手?” 姬无困马上抢过话题,婉拒道: “这个以后再说。今天还有很多事情呢!” 章晓兰也不为难他了,转向芷洛问道: “姬夫人,中午祭祖祭神怎么安排?” 芷洛侧过脸,给了一个玩味的眼神章晓兰,淡然一笑: “我和姬先生都认为祖先就是神灵。祭祖和祭神是同一回事。你们几个随意。至于怎么祭,当然是各祭各的了。我们又不是一个祖宗的。” 章晓兰默然。她也不知道要祭什么。以前在家都是母亲操持,主要祭父亲和爷爷。让芷洛这么一说,她无所适从了。所以,她看向了秋生。秋生与她对视一眼就明白了。他讪讪一笑,摸着后脑勺说道: “我和文财是孤儿,只祭师父和三清道君。很简单,就开个坛,烧些纸钱。” 姬无困凑近章晓兰,低声说道: “晓兰,我来陪你一起祭吧。” 姬无困的目光躲着芷洛。章晓兰问道: “无困哥,你不跟夫人一起吗?” “她一直自己祭自己的。我从来没参与过。” 中午,佣人们做完了工,正在后院吃着饭。章晓兰提前吩咐过加餐。一桌子大鱼大肉,还有酒。佣人们都很高兴。 章晓兰拎着一袋子红钱来到后院。按照平北城的风俗,除夕至年初三,佣人一般是放假四天。如果要他们回来干活,每天都要给红钱。 佣人扔下碗筷,排队领红钱。章晓兰大方,每人一个大洋。佣人个个眉开眼笑。看见他们开心,章晓兰也开心。笑着笑着,鼻子一酸就想哭了——她想妈妈了。她妈妈现在在辽北,沦陷区。一个月没有书信来往,不知过得怎么样了。 忽的,她看见两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躲在桌子底下。她们脸蛋脏兮兮、冻得发红,黯淡的目光底下惶恐不安。章晓兰问身边的管家陈伯: “陈伯,这两个佣人为什么不来领红钱?” 她的语气平淡,目光柔和。陈伯的脸微微一红,尴尬一笑,想了想,回话道: “回章姑娘,这两个小妮子是吴妈的女儿。她们家,她们家……” 说到这里,他看向一个中年妇女,沉声说道: “吴妈!你来说吧。” 一众佣人都肃静了,让开了一条道,让吴妈过来。佣人们有的目光不安,有的事不关己躲得远远的。吴妈目光低垂着,诚惶诚恐地走来。她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开口: “章姑娘。我们家还了债,揭不开锅了,所以,所以带着孩子来做工,蹭顿饭。”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几乎像蚊子一样。接着,她又提高了声音说道: “她们,她们很卖力的。” 吴妈低头想了想,又说: “这不关陈伯的事,是我求他……” 章晓兰听明白了。她小时候也跟着妈妈去做工,只求省下一顿饭。她压压手,示意吴妈别说了,接着掏出两个利是,交给吴妈,柔声说道: “既然做了工,就有红钱。这是她们的。饭尽管吃。过年期间,只要你们来上工,都有红钱,都有饭吃。” 说罢,她转向陈伯说道: “陈伯,雇佣她们来做工。过年后算工钱。” 吴妈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章晓兰。陈伯凑近低声问道: “章姑娘,不问问夫人吗?” 他知道,虽然日常管事的是章晓兰。但是真正说了算的,应该是芷洛。 “放心吧。她不会管这些事的。” 皆大欢喜,吴妈大声道谢。章晓兰转身离开后院。其实,她以前就注意力到了偶尔会多了几个人。只是没想到有人家大过年的,竟会揭不开锅。 或许,这就是普通百姓的写照。 “这大明天下好割裂啊。一边是年关难过的穷人,一边是像夫人这种不缺钱的富人。” 中庭里,秋生穿上了道袍,文财在铺设法坛。姬无困则在内院南面空地上架起了篝火,准备烧纸钱。这篝火第二天才能灭的,而且晚上要烧得旺,用来预示着来年兴旺。芷洛不知所踪。真是各祭各的。 姬无困在篝火堆前放了一个托盘,上面是用面团捏成的猪牛羊、马狗鸡——也就是六畜。他头戴纸花圈,朝章晓兰招招手: “晓兰,过来。” 他把另一个纸花圈戴在章晓兰头上。这个花圈是有名堂的,叫香草冠。先秦时期,祭祀时戴的。正经的香草冠是藤蔓绕成,鲜花插上面。现在大冷天的根本找不到这东西,所以姬无困用纸糊的充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