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特先生!”
熟悉而嘈杂的声音突然在这座陌生的都市中响了起来。捷特回过头,发现身后居然站着身穿制服的沃尔曼督察!
“老伙计!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你不是退休了吗?”
“咳咳!”沃尔曼督察的咳嗽依旧震耳欲聋,但精神好上了一大截。
“我打算再干上两年,直到我存够手术的钱,换一对正常的肺。距离我被叫到编号至少还有十年,我得确保我的猫儿们能安享晚年。”
“为什么他们会把你调到这里来?”
“没什么年轻人愿意调到这个本身就不太正常的区来。我,咳!我上年纪了,还有过些不良记录,只能任凭上级指派。”
沃尔曼督察正想把话说完,却又憋了回去。
“好了好了,老伙计,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捷特丢掉可乐瓶子,走向那片空旷的露天停车场。一块硕大的广告牌悬挂在不远处的钢梁支架上,上面是一位衣着暴露的红唇美女,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宣传着新款洁齿牙膏。
摔成肉泥的赤裸女性双目微睁,浑浊的双目向上望去,仿佛正怔怔地欣赏着广告板上风华正茂的“自己”。
那正是她本人!她的脸和广告板上的女人一模一样,甚至还涂抹着颜色相同的口红!
“广告板上的女人掉了出来......”捷特抬头看去,微微皱起眉头。
“那块广告板是这附近唯一能被称得上高的东西,但它离得太远了,死者不可能是从上面跳下来的。”
“而且,这位还不是什么普通人......”
不知不觉间,他和洛克茜发现自己已经被各种各样的汽车包围。沃尔曼督察正和闻讯赶来的警察解释情况,要求他们放下指着捷特的枪。除此之外,闻讯赶来的还有摄制车,道具车甚至保镖的车子。
“莉莉.柯妮,就是她,福尼亚电影节的最佳女主角。传闻她与马丁.莱姆豪斯先生是地下情人,在暗中互有金钱和见不得光的往来。正因如此,有人怀疑这一届电影节存在所谓的暗箱操作。”
继马丁先生后,连他的情人也死了。
“欧克拉区是莉莉.柯妮的获奖巡回见面会的最后一站。”
数小时后,做完笔录的警察们一脸愁容地向捷特汇报起了案情。
“照理说,她毫无可能接近那座停车场,因为那并不是行程路线的一部分。考虑到欧克拉本身不安定的性质,她所居住的酒店大大增加了安保力度,但悲剧还是这样发生了。”
“案发前后,她的行程是什么?”
“休息。13点到14点期间,她在本应待在套房内午休,期间无人打扰。”
“那么,会是什么让她凭空从天上掉下来摔死——又或者,我们应该说,从地面掉上来摔死?”
“这不是个有意思的玩笑,捷特先生。”一位警员皱起了眉头。
“不,我这句话是很认真的。”捷特摇了摇头。
“众所周知,欧克拉的重力和其他十二区是反着的。别人的下方是我们的上方,与我们头顶相对。”
“换句话说,如果作用于莉莉.柯琳身上的物理法则依旧和外界保持一致,那她的确有可能‘掉’到天上去。”
“是的,但是重力颠倒的事情几乎从未发生过。”另一位警察指正道:
“更加别提从地上‘掉’到天上,再从天上坠落摔死这件事情本身至少要经历两次重力翻转,这实在太过荒唐了!”
“但这里可是‘疯子之都’。”
“从来都没有过这种叫法!”警察显然对这个蔑称有些不满。
“你们的未结案卷宗可不是这么告诉我的。”捷特看向对方背后满满一墙的档案夹。
“从表面看,这件事多半和神秘因素相关,这意味着事情最好还是交到221调查局那边去。走吧,洛克茜,咱们回去放下东西,顺便把档案交上去。”
聚集在221调查局大楼下层的职员已经陆续回到了岗位上。不过,安东尼的房间所处楼层的上下五层依旧是空的,只留下了基础的技术人员。
赫尔克里先生已经回到了总部,呆在同层的另一个房间内捣鼓着那颗从马丁先生牙床内取出的黑色宝石。
“是你啊,朋友。”
捷特刚一敲门,赫尔克里先生就认出了他。
“正好,如果你有空的话,这两天去罗兰那里看看。”
“罗兰是谁?”
“噢,我差点忘了你不认识他,那你可能会相当惊讶。”
“先不提这个。”捷特将档案夹往桌上一拍。
“又出事了,这回是马丁.莱姆豪斯的地下情妇,摔死在那边的停车场,我亲眼目睹了过程。”
赫尔克里先生滞了一下,放下手中的宝石,将椅子转了过来。
“我曾经想过可能会再发生一起命案,但我没料到会是在欧克拉,更没想到会发生在你的面前......带我过去看看。“
他把一张白色纸片递给捷特,自己在安乐椅上舒展开来。
“啧,每次都这样,你就不能自己走路吗?”
捷特把纸片往怀里一揣,打车来到了停车场,警察正为破坏现场的事情和莉莉.柯林的随行团队吵得不可开交。
女明星的尸身被盖上了厚重的白布,警员们正在停车场外围驱赶好事群众。眼见一片混乱,捷特无奈地耸了耸肩,撕开纸片,看着它化作白火消失。
“莉莉.柯林的确是摔死的,这点毋庸置疑。”
赫尔克里先生刚一现身,立刻开口道。
“你这就看出来了?”
“汽车的凹痕,破碎的玻璃和外泄的汽油不会骗人,至少,它一定在这里被一个重量约为45公斤的重物自百米高度自由落体砸过。”
他把话说完,看向了随行的几位西装男子,而后者立刻面露难色。显然,他们是莉莉.柯林的经纪人。
“天空上没有出现过飞机,也没有其他任何飞行物。”一名警察插嘴道:
“莉莉.柯林不会是从飞行器上掉下来的。当然,这在欧克拉的确算不上什么特别难理解的事情,这里不能理解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欧克拉这地方很奇怪。”沃尔曼督查补充道:
“怪事总会出现在那些情绪失控的居民身上。我在这待了,咳!一个月左右,发现这座城市似乎在有意‘帮助’这些疯子,帮助他们将疯狂的想象变成现实。”
“在我处理过的几个案子里,畏高的受害者总是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到了高处,总是妄想自己会被人杀害的人真的碰上了杀人犯,担心汽车失事的人碰上了罕见的连环追尾......咳咳!这座都市就像是活着的一样,将人们的恐惧和他们恐惧的事情一一配对!”
“在你们的眼中,事情的确如此。”赫尔克里先生模棱两可地说道:
“收拾现场,让可怜的莉莉.柯琳女士安息吧。你们应该还需要一些时间收取死亡罪罚款,但我想这并不会对她的家庭造成什么影响。”
警察们忙不迭地行动起来,将尸体搬运上车。尸体浑身赤裸,没有随身物品,若非摔得粉身碎骨,兴许还会让搬运者面红耳赤一阵。
“长官,尸体身上有些抓痕!”负责搬运的警察迅速向长官汇报了情况。
“福尔摩斯先生,您有眉目了吗?”一位认识赫尔克里先生的警察问道:
“您不在的这些日子,卷宗都快堆积成山了。”
“沃尔曼督查留下,其他人可以散了,留下看守现场的警力就行。”
“我?”沃尔曼督查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在欧克拉工作的一个多月内,他显然已经听过了赫尔克里先生和221调查局的鼎鼎大名。
“是的,我的朋友,但我要问的不是莉莉.柯琳的事情,而是鹦鹉岛。”
“咳!鹦鹉岛?”
“是的,我听说你曾经去过那,因为某些原因。”
“......”沃尔曼督查陷入了沉默,显然回想起了当时的不堪。
“可你为什么想要知道鹦鹉岛的事情?”
“因为我这几天的调查有眉目了。”赫尔克里先生向后退了几步,远离清理尸体的人群。
“杀死马丁先生的高尔所拿走的背包里装着二十万烈洋,这应该只是杀人的巨额报酬的一部分。我记录下了那些钞票上的编号,查找到了它们被提领出的银行,发现在同一时间被转移的资金高达一千万,其中一部分被现场提出,而另一部分则分别转至了数个银行账户。”
“无疑,提供这笔钱的人是王朝基金会,但接收这些钱的账户分别属于不同的区域,其中一部分是私人账户,还有一些属于比利本人。”
“还有一部分酬劳,被转移到了一组流水庞大的不记名账户内。那些账户每年经手的资金数以亿计,而且来源和去向都十分隐蔽。尽管没能落实证据,但我估计这些账户,应该全都属于阿尔卡朋。”
“嘿!你的意思是,比利,阿尔卡朋和王朝基金会勾结在了一块?”捷特挑了挑眉毛。
“咳!在鹦鹉岛,我的确听说过一些事情。”沃尔曼督查以一声响亮的咳嗽插入了话题。
“阿尔卡朋有在监狱里随意打电话的权力,这意味着他和外界的沟通几乎畅通无阻。我听说他的房间里摆满了电话,比警局还要夸张。”
“有时,飞过他窗边的鹦鹉会复述他的只言片语。我听到过他称赞和咒骂手下,甚至听到过一些,咳!他想杀的人的名字。我在复职后有偷偷利用警局资源调查过那几个名字,发现他们的确无一幸免,全部死于非命,其中,甚至还包括一些政界和商界的显要。”
“这代表着阿尔卡朋的确在关注着这一切。”赫尔克里先生点了点头。
“高尔被酒神亲酿的力量影响,比利此时正忙于选战的最后阶段。能够腾出注意设计杀害莉莉.柯琳,并有把握不受其影响的,只剩下阿尔卡朋了。”
............
“卡密尔,我出席过你的葬礼了。”
“银手”维克多从绿女巫镇回来,将外套挂在家门旁的衣帽架上,小提琴包往地上一撂。
“石楠婆婆哭得很伤心,看来她是真的把你当成她孙子了......可惜了,你还活着这件事,只有我知道。”
他看着四仰八叉赖在沙发上的搭档,啧了一声,无奈地耸了耸肩,弯腰摸起了装火麻的瓶子。
“这些东西会害死你的,老大,不是今天就是明天。”红雀懒洋洋地嘟囔道:
“到时候,就轮到我来出席你的葬礼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维克多将粉末吸入鼻腔,揉了揉太阳穴。
他很清楚,一旦自己停止这么做,就会变得和其他人一样。现在只有他能见证这些人的存在,而这是唯一的办法。
“行了,别给我在那偷懒,开会,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空荡的长桌边空出了不少坐席,巴格尼先生和由他指派的数名帮派干部的眼神都有些疑惑。
“反攻的时候要到了。”维克多清了清嗓子。
“阿尔卡朋手下的三名副手正准备商议‘金鬃’的后续继任者,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
“现在,我们和‘中指’先生的人加起来也不足以发起一场正面火拼。”巴格尼先生指出了问题。
“更何况,‘双枪哈特’等的就是这样的机会。单凭我们自己,同时对抗双方的几率为零。”
“‘绯红’会下达这种要求,就说明他有把握。”
“他也有可能打算让我们充当他的某个计划中的炮灰。”巴格尼先生指正道:
“‘银手’先生,我建议一个月后再议......”
“对他们的亲属下手。”维克多开口道:
“我们已经不归阿尔卡朋管了,自然没必要遵守那些道上的死规矩。我已经派人暗中查明了那些中层干部的情妇的住处,他们的儿子下课途径的路段,死亡罪会自然而然地拖垮他们,让他们无暇抽身......我想你也心知肚明,老爷子,我们的生存空间正在被不断挤压,已经没有时间考虑仁义道德了。”
此话一出,几名干部同样动议,有人表示反对,更多的则是支持。
巴格尼先生在坐席上微微叹了口气。基于根本局面,他提拔上来的人大都来自原有帮派架构的低层,见风使舵,看热闹不嫌事大,算不上什么可靠的帮手。
而“银手”本人指出的问题同样是悬吊在头顶的一颗巨石。
“......好吧。那么接下来,开始规划突击行动......”
............
洛里达区南部。
一辆崭新的黑色轿车悠悠行驶在乡野小径上。一名红发微卷的年轻人把着方向盘,正和副驾上的女伴调情。女孩的上衣下没穿钢圈胸衣,一缕头发在男孩的手腕上打了个结。
“你的眼睛一如既往地美丽动人,珍妮特。”
“而你的情话一如既往地俗套,鲁多。”年轻女孩撇了撇嘴,看向窗外的巨幅广告牌。
“唉,我累死了。”她转过身,向男伴展示胸前轮廓诱人的汗迹。
“过了前面那个检查站就停吧,找家汽车旅馆洗个澡,然后开始为所欲为,怎么样?”
“就照你说的做。”
轿车在检查站前停了下来,19岁的青年鲁多看向铁丝网彼端,发现哨兵比平时要多上不少。
“证件。”一个老兵粗声粗气地伸出右手。
鲁多摸向方向盘旁的凹槽,故作懊恼。
“噢,它一定是掉到某个缝里去了。稍等一下,伙计。”
“鲁多?”女伴在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等,亲爱的。”鲁多的手指在车座下方的毛绒垫子上摸来摸去,摸到了一盒不错的香烟——这是他闯关的惯用手段。
“抱歉,长官,它应该掉到很里面去了。”他摸出烟盒,抬起头。
“不过嘛,我在坐垫下面找到了这个好东......”
他的目光在看清窗外时骤然凝滞。
十多把许卡格小提琴正直指着车窗,枪口从检查站,草丛,后方的车子里伸出,将他重重包围!
手腕上的痛感将他一下拽回了现实。女友珍妮特正拼命拽着那缕缠在他手腕上的头发,试图挣脱束缚逃命。
“嘿,伙计们!”鲁多慌了神。
“我觉得我们应该......”
下一秒,清脆的开火声将他的诉求完全吞没在硝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