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麦西坎......
一时间,瑞文反而开始庆幸安东尼还没来得及跑去新德市其他区域。万一他到了泰萨斯区,欣帆区,乃至新德市的东部和北部,事情可就麻烦了。
“那该怎么找?”捷特咋舌。
“我们要翻遍半个麦西坎,找到毫无特征,数量未知的肉片和骨头?”
“而且这件事只能由少数知情者在做好万全防护的情况下执行。那家伙的血肉对普通人来说是非常危险的。”瑞文补充道。
也不知道能不能运用仪式来找,他心想。
安东尼的血肉和他本人存在着必然联系。如果能利用这份联系定位每一片肉,每一块骨头的位置......
嗯,也许可以研究,但要花上不少时间。将来,把《女巫之书》搞到手后,他甚至可以创造出一条对症下药的异咒来化解危机。
问题在于,赫尔克里先生究竟能不能稳住安东尼那么久。
“伊萨克先生,您觉得呢?”他向伊萨克先生征求意见。
“以安东尼现在的状况,有必要采取紧急行动吗?”
“依我看来,目前什么都不做比采取行动更好。”伊萨克先生给出了自己的结论。
“那条街上住着超过三万麦西坎居民,如果不能保证一击即中,他们全都可能成为牺牲品。而且,据我观察,为那个人营造一个安定的环境,会比时刻压迫着他要安全得多。”
“那就先这样吧。由赫尔克里先生进行长期照看,我们轮流去查看情况,直到取得进一步突破为止。”
“暂时先这么办吧。噢,原来已经这么晚了!”
伊萨克先生看了看表,表情忽然一滞。
“糟了,该去接孩子放学了!”
“我也一样!”
............
优格特私立学校位于市区东面,周围是林立店铺,没有提供平价校园午餐。希拉丽太太给每个孩子20烈洋午餐钱,任凭他们当天花光,或者存起来吃餐好的。
“他们一天的午餐就要花掉140烈洋,一个月就是四千多!”她对计算出的数目无比吃惊。
“我以后还是早两个小时起床做饭吧。”
两人先在中学校区接回了三个大孩子,又去小学校区把五个小孩子接了出来。瑞文领回了满脸郁闷的利奇,随口问道:
“上学如何?”
“识字和算数课我倒还能理解......”利奇嘟囔道:
“为什么还有历史,音乐,礼仪,美术这些东西?靠这些吃饭的人甚至没我在火车上打工挣得多!”
很显然,威格制鞋学校不会教孩子们唱歌和画画,瑞文心想道。
“不喜欢的科目就敷衍点,学好比重高的那几门课就好。今天给你放个假,我们去伊萨克先生家吃饭。”
“别看希拉丽从不当面说什么,她每天睡前都向我劈头盖脸抱怨一通翻倍的生活开支。”伊萨克先生打趣道:
“对了,她很快就要辞掉老虎园的工作,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酒吧了。卖书赚的钱远超我的想象,这个月底,我应该能还上一小部分欠款。”
“那可真是太好了!”瑞文由衷道。
借款的本金要原原本本地还到齐格飞先生手里,但自己能吃到那3%的利息。至少,这个月的水电煤不用愁了。
“今天回家吃什么?”伊萨克先生的小女儿期待地问。
“那还用说吗?”伊萨克先生亮出了自己买来的一大堆香草面包,脆面包,长面包,奶油面包卷。
“我们得先把这些给解决掉。要不是家里人多,我还真担心吃不完它们呢。”
一天下来,他用不同身份在珍娜面包店买了七八次面包,几个袋子胀鼓鼓的,仿佛随时都会被撑破。
四个小孩子同时盯着袋子表面那只油汪汪的布丁小甜包,馋得不得了。
“只有跑得快的孩子才能吃到甜面包,最后一个到家的就只能干啃全麦面包片!”伊萨克先生撂下话,和孩子们风也似地跑了起来。
............
“嗝儿!那么大一家子人,居然只吃了一半不到。”
饭后,瑞文带着利奇消食,漫步于霓光间,仰头看着楼宇森林上方无星无月的青天。这片人造天空中偶尔会刮起怡人的微风,降下一点无害的雨水。
当他回到阿尔伯克街时,惊讶地发现街道上已经悄悄点满了彩色灯火,各家各户的院子里都站着一棵笔直的火松树,灯饰满满压弯了枝头。
瑞文想起刚才路过卡特皮拉街区时,几乎每一家餐馆门口都挂起了预定佳节大餐的牌子。不少馆子早早换上了特殊菜单:树桩蛋糕,米布丁,火鸡肉汁汤,熏火腿,酸奶卷......
“利奇,你说我们是不是也该弄棵圣诞树?”
有小伙子在家,他压根不需要订购什么圣诞大餐。至于圣诞树,虽然有些浪费,但这可是自己降临到这里后过的第一个圣诞节。
利奇歪着脑袋,一副“听不懂”的表情。
“什么是圣诞树?”
“啊?哦,是我那边的叫法,叫习惯了。”瑞文挠了挠头皮,闻到了黑兹太太家传出的烤姜饼香气。烘焙是黑兹太太和奶娘娜美的共同爱好,每次做好糖霜饼干或焦糖肉桂卷,邻居就有口福了。
一阵不同的香味正从自家的窗户里飘散出来。
“金!嘶......糟了,忘了电话告诉你我已经吃过了。”、
瑞文把后半句话咽进了肚里,因为小伙子已经等在了门口,桌上是一大条香料烤肋排和两盘松茸卷,都是自己没吃过的新菜式。最近半个月,金的菜谱变得越来越多样化,像是害怕自己同一道菜吃一次就会腻一般,几乎每天不重样。
“利奇,坐下来再吃两口。”瑞文话音刚落,男孩就毫不掩饰地打了个饱嗝。
“......算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目送男孩蹭蹭跑上楼后,瑞文转头看了看小伙子,对方显然并不高兴。
“再怎么说,我也得每样都尝尝。”他自己坐上椅子,动起了刀叉,可刚吃一口就发现了问题。
“金,你把糖当盐放了!你怎么了?之前从没见过你这么心不在焉。”
“没什么......”金学着瑞文的样子揉了揉太阳穴,把那盘甜得发齁的松茸卷从后者面前收了起来。他的眼圈发黑,额头上有着淡淡的淤青,指甲全都被啃秃了。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金,你已经这样好一段时间了。老实回答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金重重地摇了几下头,飞快地把盘子收好,回到了房间里。
“......”瑞文在脑海中把最近发生的事情迅速过了几遍,可没一件能直接指向对方的反常。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小伙子中邪了。
咽下一颗莎诺菲止痛药后,他把房间窗户开了条缝,翻身上床,却迟迟不敢合眼。他没有办法在睡觉的时候扮演“绯红”,生怕一不小心,又会落入祂所编织的可怕梦境中去。
......
伴随着寂静,他的意志力逐渐消退,不受控制地合上了眼皮。
呼噜,呼噜......
半梦半醒间,耳边又传来了熟悉的鼾声。
“玛丽......你这呼噜打得越来越响了。”瑞文迷迷糊糊地嘟囔着,伸手一抓,抓到了一根毛茸茸的猫尾巴。
......嗯?
不对啊。
玛丽的尾巴有这么长吗?
玛丽的个头有这么大吗?!
他一个翻身,脸直接埋进了温暖的猫毛中,吃了一嘴,但那毛发不是玛丽身上的黑毛,而是带着些红棕的姜黄色!
瑞文一下睁大了眼睛,睡意全无。
一只半人高的巨大姜黄猫温驯地趴在自己的枕头边上,正用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
“喵~喵~”
见他醒了过来,猫咪叫了两声,眼里闪烁起了两点星光。
“你是......”
瑞文的鼻头猛然一酸。他记得这双眼睛,不论如何都不会忘记!
猫咪梅乐斯伸出带刺的舌头,舔了舔他的脸颊,又马上抬起了脑袋。
“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不,你早就来了对吗?怪不得最近老压得我手麻!”
瑞文伸出双手,想把猫儿抱在怀里,梅乐斯却缩了出去,蹲在了地上,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行吧。”瑞文也蹲到了地板上。
“你过得还好吗?我的日子好极了,就是不知道大法官袜子他们怎样了。”他迟疑片刻,伸手摸了摸梅乐斯的脑袋,欣慰地看着对方一脸享受的模样。
看来,做一只猫还挺不错的啊!
“可惜了,猫的舌头尝不到甜味,失去了人生一大乐趣。”一想起失却的过去,他再度陷入了沉默。
梅乐斯喵了两声,把脑袋凑了过来,用尾巴亲切地缠住他的手臂。
“你是想说,这样也很好?”瑞文抚摸着梅乐斯柔软的毛发,自言自语道:
“也对,我的愿望算是实现了,我们总算是团聚了。”
“喵呜!”
窗台上传出了另一只猫的叫声,玛丽的黑耳朵探了出来。梅乐斯听见呼唤,转身跳上窗台,抖动了两下耳朵。
“你要走了?”
“你还会回来的,对吗?”
梅乐斯没有回答,转身跳下窗台,消失在了灌木丛中。玛丽看了瑞文一眼,也跟着跳了下去。
啪嚓!
电视机屏幕自己亮了起来,一行字出现在了屏幕中央。
‘妈妈?你在干什么?’
“我?”
瑞文一抹脸,这才发现眼眶下方偷偷爬出了泪痕。
“没什么,我只是在......害怕。”
‘害怕?我不太明白,这是应该害怕的情景吗?’
“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瑞文用被子擦了擦脸,倒头合上了眼皮。
“真没想到,乌撒教廷居然会有全票向着这家伙的一天。”
玛丽在屋顶上嘟囔道:
“大祭司,这真的是长久之计吗?”
“这是我能为瑞文先生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了。”梅乐斯摇了摇头。
“一旦我像上次一样抽不开身,或者他不在这里的话,祂可能会立刻反扑。就算两种情况都没有发生,和那些梦里的东西搏斗也变得越来越吃力。”
“教皇对此怎么看?”
“土星猫的威胁并没有完全消解,日后可能会有需要借助上位存在力量的时刻——我是这么向教皇解释的,他虽然有些不满,但还是默许了我的行为。”
“毕竟,你的话语就相当于神的话语。你一只猫能在终审议会上拥有一百只,不,至少两百只猫的投票权。”玛丽甩了两下尾巴。
“但我依旧无法说服他允许瑞文先生造访乌撒,他认为瑞文先生身上的特权太多了,而力量又过于危险,这种危险正随着时间不断增加。”
“所以你才会亲自来看着他,时刻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是啊。”梅乐斯愉快地眯起了眼睛。
“但我也想让瑞文先生开心起来,就像我生前一直努力去做的那样。虽然,我已经没法再把想说的话告诉他了。”
............
12月20日,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摆上了大大小小的佳节树,下面堆满了一家人送给彼此的礼物。在佳节前夕,人们会享用大餐,祈求佳节使者的祝福,到剧院去观赏一年一度的佳节歌剧。在佳节当日,所有的礼物都会被拆开,这一天只能有欢笑,愤怒和哀伤被视为不吉利的事情。如果有人在佳节前后去世,家人必须笑着为他举办葬礼。
佳节前后同样是把自己抵押给祭品银行的好时机,因为大公司都在放假,借款人兴许能多活上几天。斯加维区的赌场会借机推出许多诱人的活动,趁机收割一大笔。
“帮我把那只菠萝去皮,瑞文先生,放在那就好。谢谢你。”
黑兹太太再度把瑞文叫来帮忙,似乎已经认定日蚀一家要和自己的家人共度佳节。她从储藏室里搬出了个硕大无比的玻璃缸,足有半个浴缸般大,在里面倒满维姬粉红柠檬水,苏打水,果汁和切成块的水果。
“这将会是有史以来最美味的潘趣酒!”她满意地看着一大缸粉红。
“佳节当天,我会另外准备杜松子酒,朗姆酒,汽酒和威士忌。我们两家人都有小孩,总不能让他们失去品尝的乐趣。”
“可是,您打算怎么把它放到佳节前夕呢?”瑞文不解。
“我要叫车把这个水缸运到麦西坎北部新建的制冰工厂里去,只有那里才有足够大的冷凝设备。我打算让液面上方结一层薄薄的冰,在派对开始的时候敲开它。”
“不用惊讶,先生,太太总是有许多美妙的新想法。”奶妈娜美干巴巴地解释道。
“对了,瑞文先生,最近我注意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黑兹太太话锋一转。
“我好几次出门,都能看见街上有人突然开始唱歌跳舞,这兴许是年轻人们的新潮流,不知道你对此有没有了解?我感觉我快要落后于时代了。”
在地球世界上,这种行为被称作“快闪”,瑞文暗忖。
但在月球上显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黑兹太太,您是在什么地方看见的?”
“不少地方。”黑兹太太低头回忆了一下。
“优格特市区,卡特皮拉街区,还有......我们家附近。”
她将目光投向果戈里街北部的房顶,欢唱和奏乐声正悠悠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