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
会所包间内,瑞文看着昏昏欲睡,仿佛随时要一头栽到桌面上去的的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
“奥斯卡先生,他没事吧?”他担忧地看向一直跟随教授的助理研究员。
“应,应该只是操劳过度。”奥斯卡自己也有些不确定。
“教授最近老这样。我劝过他,人不年轻了,不能像我这种人一样一天到晚拼命。”这名助手操心起来有点保姆的感觉,据他的原话,这习惯是带妹妹养成的。
“我在听着。”教授揉了揉眼睛。
“你说的事情我了解了。我会立刻请求齐格飞搜寻失踪者,如果他还活着,军方将尽全力援救。你收到的包裹是从新华尔街发出的,那里进入了疫情封锁状态,它刚好卡在邮递停运前一个小时发出。”
“这么说来,很可能是那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刺激了幕后首脑?”瑞文猜测道。
“或许,更可能是基于疫情在内的综合原因。你第一时间来找我是正确的选择,我的朋友黑兹教授刚好在新华尔街,她或许能够帮助我们找出真相......来杯水果冰淇淋苏打吗?这里的冰淇淋口味很不错,我个人推荐菠萝。”
“嗯,谢谢。”瑞文微微松了口气,他现在的确想来杯冷饮放松一下。
“敬,科学和人类。”教授举起了果汁调酒。
“敬,科学和人类!”屋内的所有人笑着举杯。
“所有人都到了吗?”瑞文环顾包间,全是他不认识的顶尖学者,就算是有印象的,也不过是因为在学术报上看过太多次对方的照片。他们三两成组,身上穿着T恤或休闲波罗衫,脚上是球鞋,布鞋甚至拖鞋,聊着家庭,运动,食物和娱乐。
全都是学界的权威人物,可他们并不想在这里谈论严肃的学术话题。
“还差一位老朋友。确切来说,不是他本人......”
教授话音没落,前台小姐就开了门,可压根没人进来。
房间内的众人一下安静了下来,教授瞄了眼瑞文,示意他将目光放低。
瑞文低头一看,惊奇地发现悠悠溜达进来的不是人,而是一只蓝白配色的机器狗!
“抱歉来迟了!”机器狗摇摇尾巴,用科幻感十足的机械音开口道:
“那名杰出的年轻人在哪呢?举个手让我看看?”
感觉到他人的视线,瑞文一下缩起了肩膀。
“啊,我都快认不出你......咳咳,错了。”机器狗像只真正的贵宾犬一样晃了晃脑袋。
“初次见面,瑞先生!你可以叫我K。很抱歉不能亲自赏光,我人在一个......嗯,很远很远的地方。”
“K是我最早的研究伙伴。”教授介绍道:
“他的研究领域是航天科技,现在人在太空,正从人类的第一颗超大型人造卫星‘月卫一号’上和我们进行沟通。”
“月卫一号......”瑞文不知道这个名称有着什么含义,但他感觉它相当耳熟。房间里的人们很快就习惯了机器狗的存在,继续开始了谈笑。
“能给我尝一口菠萝吗?”机器狗摇头晃脑道:
“塞到我嘴里的传感器上扫描一下就好。我的舌头上有一块黑色芯片,平时就像马里奥游戏卡带一样苦。它能够模拟刺激味蕾的信号,让我尝到终端那边的味道。”
“这么高科技?!”瑞文不禁惊叹道。
“月卫一号有一座大型种植园,里面有大部分可食用植物,可热带水果就是不肯适应月卫上的温室,我已经很久没吃上新鲜菠萝了。”
机器狗张开了嘴,露出内部精细的扫描装置。瑞文小心地把菠萝块塞了进去,它马上闪烁了一下。机器狗满足地伸出蓝舌头舔了舔嘴。
“嗯,新鲜,酸甜,多汁!”
“K和我共事时是个人尽皆知的贪吃鬼。”教授调侃道:
“他还是一个很棒的家庭厨师。离开地面对他来说是终极梦想的实现,但同时也是一种屈才。瑞先生,他已经听说了你的情况,并认为能给你提供一些有用的建议。”
“我听说你最近总是在被幻觉困扰。”K开口道:
“我不是一位精神疾病专家,但心病是月卫一号上的人们长久面对的一大难题。久而久之,我个人也得出了一些小小心得。”
“我,我其实不大确定这是不是幻觉。”瑞文摇了摇头。
“我哪边都没法说服自己,哪种可能都存在一定的证据,这让我没办法得出结论。”他有意隐瞒了今天的离奇遭遇。
自从邂逅了那奇妙的存在后,他感觉眼前的幻觉变淡了许多,尽管它们还是会时不时地蹦出来吓他一跳。
“老实说,对于我这样一个门外汉而言,是不是幻觉其实不重要。”机器狗轻松地摇了摇头。
“重要的是,你想摆脱它,彻底摆脱它,对吗?”
“嗯,当然!”瑞文忙点头道:
“在那幻觉里有另一个我,一个嗜血成性的我。我担心......”他斟酌了一下。
“我担心他会影响到我的精神,将我变得和他一样暴虐无道。我担心我妹妹可能因此受到伤害。”
“你有试图反抗过他吗?”K追问。
“反抗?”瑞文奇怪地重复道。
“看来没有。”机器狗摇了摇头。
“这是我的经验之谈,不论是物理层面上,还是精神层面上,只要你敢于奋起反抗邪恶,战胜黑暗面,这些坏东西自然会消失。”
“可,我该怎么反抗他?我只能看见他,感知到他,但是摸不着他,也没法和他沟通。”
“阿夏的催眠暗示疗法不是刚刚投入实践了吗?”K提醒道:
“试试那个,透过潜意识层面的干涉,或许能够一劳永逸也说不定。”
“不行!”教授皱起眉头,严肃地反驳。
“他的精神状况不太稳定,暂时不能进入潜意识空间。”
“这只是我的建议。”机器狗没露出任何表情。
“心病不根治,永远不会自己好起来,月卫一号上的许多人都向我示范了这个教训。这一年还没过一半,我就目睹了二十五名同胞的自我了断,方式全都奇怪得不得了。”
“真的不行吗,教授?”瑞文低头看向自己手掌上的伤痕。
他并不特别在乎事情的真相,就算在乎,目的也只是为了突破如今的窘境。另一个“自己”已经对自己构成了威胁!如果真有什么办法能把他从自己的生活中彻底除去,从自己妹妹身边赶走,他当然乐意尝试!
教授沉默了一会,应了几个朋友的敬酒,继续低头沉思。
“你想试一试?”他终于开口问道。
“想!”瑞文果断地回答。
“那幻觉已经影响到了我的日常生活,我真不知道再拖下去会发生些什么!”
“......那你必须严格遵照我的指引去做。”教授正色道:
“不能在潜意识空间里乱看乱动,一有情况必须立刻中止治疗。还有,绝对不能在我不在的时候去动相关的物品!”
“没问题!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吧。先做一个点到即止的尝试,什么都不碰,只观察。”
“我可以在旁边指引。”机器狗趴在了大狗芬里尔的身边,后者吐着舌头,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自己奇怪的“同类”。
“距离下一次星球观测任务还有一段时间。我待在天上,人闲得慌。”
“谢谢您,K先生。”瑞文感激道。
“没什么。老实说,我也挺想见识一下那神奇的潜意识空间。”机器狗摇晃着尾巴。
“阿夏专攻的领域是我们几个老朋友中最奇妙的一个。人心和精神的领域,和宇宙一样辽阔,和海洋一样深不可测,光怪陆离。”
............
瑞文注视着那自深海中浮出的怪物,脊椎不禁一阵发麻。
那怪物看了他几秒钟,目光内尽是饥饿与贪婪!
随后,它张开巨口,将船吸进了嘴里!
一排排房屋大小的牙齿自头顶上方一掠而过!然后是深蓝和明黄色的口腔内壁,喉管,食道......
哗!!!
海水一下涌上了甲板,尽是夹杂着黑沫的血红色!瑞文抛出丝线,死死挂住船舱的栏杆,却发现在自己耽搁的工夫内,舱门已经锁上了!
黑浪之中,无数毛骨悚然的影子涌动起来。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怪物要把船只吞进肚子里了!
外海的波涛中,无数畸形的大鱼跳上了甲板,浑身爬满乌黑或墨绿的鳞片,用它们尖锐的鳍和蹼爪攀爬着!
然后是形状诡异,长满白色鞭毛的海星,海百合般伸缩着口器的软体动物,用腕足爬行的血红鹦鹉螺......
波涛深处,一条和船身差不多大的鳗形黑影盘绕着,伺机而动。
“该死!”
没等瑞文反应过来,他身下的阴影就开始蠕动。卡梅隆自影子内抽出数根无形的腕足,横扫过甲板,将袭上甲板的怪物尽数化为乌有!
砰!
大船顺着食道滑进了怪物宽阔的胃袋之中!酸液一涌而上,将没来得及爬上甲板的怪物尽数吞没,腐蚀殆尽!
“嘶!”瑞文挣扎着爬到船舱门边,念诵“愈合之触”,将双手用力贴上了门上的圆形玻璃,它的形态迅速回溯,开始融化,变为经浮法处理前之的玻璃溶液!
瑞文不顾手上的烫伤,将双手从窟窿内伸进去,用力转动水密门旋钮,终于拧开了它,侧身钻了进去,立刻再度念诵异咒,用短短数秒让玻璃的状态复原到了几分钟前的样子!
胃酸巨浪在下一秒打上了舱门!要是再慢上一会,他就会遭遇和那些海洋怪物一样的下场!
“这位先生,你在干什么?”
瑞文回过头,发现一名船员没好气地看着自己。对方是亚洲面孔,五官四肢完全正常。
“我,我晕船。”他随便找了个借口。
船员当然看不见他能看见的东西。在仔细检查了一番舱门后,他把浑身湿透的瑞文赶回了船舱内部。
瑞文立刻凑到了梅乐斯身边。
“外海......外海原来这么可怕!”他喘着粗气,低声对小伙子说道:
“我想我粗略了解外面的情况了......的确很糟糕,也难怪你不想回忆起来。”
一般的船只撞进外海基本就是死路一条!那鬼地方恐怕能和虚海相提并论!
这下子,瑞文更加认定梦境世界不宜久留了。
“整个世界的安详稳定都在靠白塔的遮蔽勉强维持,一旦白塔出问题就全部玩完,梦境世界就是这么个脆弱的乌托邦。”
“我决定带你走了,梅乐斯。”他对小伙子坚定地说。
“这段时间,我们必须一起想办法,具体该怎样把你从这里带往另一边。”
卡梅隆从他的裤管下悄悄伸出腕足,越过乘客们的影子,钻回了闭着眼睛的爱西躯壳内。
5月25日清晨,轮船抵达了特区港口。瑞文在导演的车里换掉了湿漉漉的衣服,上面还有着一股难闻的腥味。
“虽然早就对这次旅途不太平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没想到居然这么一波三折......”他拉好拉链,瘫在副驾驶座上不动了。
新华尔街之旅意外接二连三,但收获同样是巨大的。在荷包再度充裕之余,他重创了“六旬弥撒”,拥有了用之不竭的异咒,卡梅隆也恢复了力量!
休息一会之后,他把兜里的手机取了出来。幸运的是,衣袋有防水内层,手机没坏。
“在新华尔街基本看不到花都的新闻报道。心,你帮我看看这几天有没有漏掉些什么要事?”他把新华尔街的手机卡取出来,换回了自己的手机卡,立马看见了一堆未接来电。
“我上哪招惹了这么多骚扰电话......”他无奈地一个个查看起来,林心的消息冷不防地从另一只手机内跳了出来。
‘莫女士死了。’
“喔......什么??”瑞文的头嘭一声撞到了车顶。
“怎,怎么可能啊?她不是已经摆脱命运了吗?我不是已经帮她摆脱命运了吗?她不是已经不用再成为你的载体了吗?”
他语无伦次地嘟囔了一大通话,而林心则以一则几天前的新闻作回应。
“5月20号,20号......我们出发后的第二天?可是为什么?她明明已经没有任何自杀的理由了啊?”
“导演,去花园街一趟!”瑞文用力拍了拍导演的肩膀。
看新闻没用,他必须亲临现场一探究竟!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橘红色的小电子车驶向花园街,瑞文用兜帽和口罩遮住脸,长发胡乱塞进衣服里,跳下车,跑进了旅馆内部。黑指甲女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坐在前台后。
“我要开一间房......”瑞文努力回忆着“过去”的自己入梦时究竟开的是那间房间,可是却想不起来。
“昨天,对了!昨天不是有个留黑色短卷发的年轻人来过吗?我要他开过的那间!”
黑指甲女人看了他一眼,把门卡推了过来。瑞文立刻冲进了那间房间,拉开了浴室的门。
洗手台上还残留着蜡烛烧过的痕迹,正是“过去”的自己留下来的!
“预知!”瑞文立刻念诵起来。
时光立刻开始重叠。他看见莫女士失魂落魄地打开房门走进来。他看见莫女士安静地坐进浴缸,安静地变成一具尸体。
和“过去”的自己看见的完全一样。
可是之前呢?之前发生了什么?
瑞文跑出走廊,再度开始“冥想”。
这回,他看见莫女士从走廊尽头的另一扇门内走出,幽灵般穿过走廊,进了门。
“我还要再开一间房!”瑞文匆忙跑下楼,要到了另一个房间的门卡。
另一个酒店房间和前一间的布置基本一致。瑞文不顾已经开始发晕的头脑,迅速开启了第三次冥想。
这一次,他看见莫女士坐在套了红色床罩的床铺边上,神色平和,目光明亮,完全没有不久后那颓废的感觉。
与此同时,他发现对方的身边还坐着另外一个人,一身富宗教色彩的白袍,长发披肩,宛若神女。
“瑕光侦探”,玛拉贝拉.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