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难道我所经历的错乱全都不是我自己的问题,而是另外一个“我”出了差错,刚好跑到了距离我很近的地方?
阿求阿欲阿怕阿癫,和天堂会都没关系,全都是那家伙体内的半边灵魂利用某种方式,在向身为另一半的自己求救吗?
毫无疑问,另一个“自己”早就已经崩溃了,只是被什么东西强行压了下来,勉强压成了个人样。
遮蔽!只有那篡改遮蔽的力量能做到这点!
“唔!”瑞文忽觉喉头一甜。
两半灵魂本是一体,自己体内的那一半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对方的影响,开始滑向崩溃的终点!
“呃......苍天,慈悲......无量也。”
他艰难地掐起了诀,呼唤虚石明王来救命。
小明王的千百只手瞬时覆住了他的双眼,遮挡清明。再度睁开双眼时,他只见远处的一个小点,另一个“自己”愕然低头,注视着自己双手上漂浮升空的血滴。
嘶,他的外壳还是有理智的,但是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要是这家伙在大庭广众下爆炸的话就完了!
“哥,那边有什么?”瑞雪无聊地看了过来。
瑞文立刻把头一偏,引导妹妹看向另外一边。
“我得先走一下,有个熟人要见。”
他起身刚要走,却忽然停住了。
就这么走?就这么把妹妹抛在这个怪地方?
嘶,可是那边再不稳下来,会发生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时间已是晚上十点。
“心,去厕所那家伙呢?有从厕所里出来吗?”
瑞文从角落里的门钻出了一号馆。打算从另外一扇门绕进去,直达另一个“自己”身边。
‘没有。’手机上跳出了林心的答复。
‘两分钟前,有两个场馆工作人员进去了。厕所里没有监控摄像,我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现在他们出来了,但是那个人没出来。中途有一声很轻的响动。’
“嘶。”瑞文一皱眉,他发现此时此刻自己也被两名场馆工作人员给盯上了。
“我就绕个路找人。”他重新遮好脸,故意主动抛出话。
两名工作人员互换了个眼神。
“先生,您知道场馆内不准携带手机吗?”
怎么会是因为这种事情啊......等等!
对方说的是不准携带,而不是不准使用或不准打开。
有哪个演唱会会定这种鬼规矩,刚才安检也没检这个啊?说起来,自己在场馆内的确一部手机都没看见,没人摄录现场影片这点暂且不论,再怎么说也不会没人用手机吧?
问题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
“先生,请您把手机交给我们。”两位工作人员再度发话,对方和自己已经缩短了一半的距离。
瑞文默默地按下了手机锁屏键,看着屏幕黑下去。
“哦。”他口头上答应着,心中开始默念。
‘心,关掉A走廊上的所有灯五秒,现在。’
啪!
走道上忽然陷入一片漆黑。一声消了音的枪响闷闷地回荡。
当灯光重新亮起时,门前只剩下一脸懵的两名工作人员,哪还有瑞文的影子。
............
冷静,冷静!
“普通人”瑞文死命压制着内心的错乱。
刚才一定只是看错了,这种事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快恢复正常!快恢复正常!
再低头一看,一滩干干净净的血躺在自己的手心,聚成了一捧小血洼。
还好......他刚松下去的半口气忽然又提了起来。
左右座位上的两人口鼻涌出了鲜血。
不止是他们两个,和自己同排、邻排的所有听众口鼻处都溢出了血流!所有人都没有动,仿佛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在流血一般!
不对,这样不对!
“啊,啊,啊!!!”
眨眼间,身边的人竟又乱成一团,血在黑暗中被抹来抹去,像一道道晶亮的黑色颜料抹到了每个人的脸上,身上,人们开始推搡,夺路而逃。
不对,也不应该是这样啊?!!
人们一脸稀松地回到了座位上,重新拿起荧光棒,将目光重新投向舞台,血痕就这么挂在他们脸上,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错乱中,瑞文注意到了他们手上的荧光棒。
直径约一元硬币粗细的电动荧光棒内部,好像固定着什么不太对劲的东西。
他低头看向属于自己的那根,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手机忽然亮了起来,屏幕上出现了一条陌生来电,蓝色冷光将他瞬间拉回现实。
“喂?”
“你能听清楚我的话吗?”对面的声音又粗又沙哑。
“唔,可以。”
“出座位,到离你最近的那扇门那,快!”
瑞文扭头看向身后,自己的座位距离出口并不远,可他不确定该怎么做。
“快!”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身边的人们脸上身上都是血,机械地轻挥着荧光棒,看起来无比吓人。
瑞文下定决心,翻身越过椅背,朝着出口跑去。
一只手忽然拽住了他,把他给拽进了看台的阴影中,摔了一大跤。
“不准乱想。”
那粗哑的声音自黑暗中传了出来。另一只手自身后牢牢捂住了他的脸。
“我管他现在正发生什么,你不准给我乱想,不然就全完了,听到了没有??”
“唔,唔!”
瑞文震惊地发现自己的手脚挣脱了大脑的控制,竟主动停止了挣扎,某种本能告诉他这样才是最安全的,而对方完全是在为自己着想。
渐渐地,他的思维竟然真的冷静了下来。
“你,你是谁?”他的心脏快蹦出嗓子眼了。
“漆黑侦探。”对方简短地回答。
“侦探?唔,这演唱会肯定有问题!我得去把我妹妹叫走。”
“不行,外面有人把着,所有出入口都封锁了。天堂会的人有枪,有个家伙想从厕所逃出去,没什么好下场。”
越来越大的音乐声中,漆黑侦探在他耳边快速陈述着现场的情况。对方刻意压着自己的声线,但那声音听起来依旧相当耳熟。
“那怎么办?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对了,荧光棒里有东西,我刚才看见别人的荧光棒里有东西!”
瑞文连忙拿起自己的那支荧光棒,试图在黑暗中拧开。
“嘶,真难开。”两个人摸索了半天,才终于在电动开关处找到了特殊的一档,把机关再往上拨一些,棒子就能整个打开。
“这是什么?”瑞文还在摸那被包裹在塑封内,又小又细的东西,就听见对方懊恼地轻叹了一声。
“是我想错了......我一直以为那些东西会在现场流动,结果是早就发到他们手上了啊!”
“什么东西?”
瑞文很快摸出了那玩意的真身,硬质塑封,细长的推芯,并不是什么陌生的事物。
是支注射针管,里面是八分满的药液!
场馆内,数千支藏有预装式注射器的电动荧光棒有节奏地晃动着。
“违禁药物不是在场馆内流贩的。每一个来听演唱会的观众都是知情者,这些门票和荧光棒都只会流到知情者手上。怪不得......原来没有一个人是真正来听阿娇唱歌的。”
“阿娇亲口对我说过她的经纪人不允许赠票,网上也没有保留任何用户的购票实名信息......居然是这样?!”瑞文恍然大悟。
不允许随意赠票,是为了防止入场券外流。
没有实名信息,是对付警方和军方的反追踪手段。
“可,为什么要在演唱会上干这种事情?”
“音乐。”漆黑侦探分析道:
“那种药剂要配合特殊声频生效。网上有警察和军方把着,天堂会不敢冒险让任何音频外流,别的地方又找不到能装下那么多人的场地。只有这里能让几千人光明正大地同处一堂。”
“该死,或许他们的终极目标就是这个!‘六旬弥撒’早在几个月前就开始谋划了!”
“那怎么办?”瑞文慌张道:
“侦探,你不是来调查这个的吗?你有没有办法?”
“事到如今,违禁药品是不可能一支支处理的了。你打电话叫外援,他们没有屏蔽手机信号。我看看能不能让音响设备秀逗。”
“感谢各位的支持和捧场!”
观众席的另一端传来了娇迪亚有些不自信的声音。她的声音正在颤抖,想必早已看出了端倪。
“阿娇怎么办?她完全在状况外啊,那些家伙会不会对她下手?”
“别废话那么多,打电话!”漆黑侦探催促道。
“废话你个头!”瑞文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下意识回嘴。
两人缩在角落里,分别开始了行动。这地方有信号,但只有两格。瑞文连打了好几次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的电话,终于在第六次打通了。
“瑞先生?”教授在电话那边开了口。
“教授!事态紧急,我在......”
瑞文刚讲完基础信息,手机就被对方抢走挂断了。
“行了。你接下来就跟着我,不准跑开。”
“小雪呢?我妹妹还在那边呢!!”瑞文终于想起了挣扎。
他可不能把妹妹丢在那边不管!
为什么跟另一个“自己”配合那么累呢?
“奥法守秘人”瑞文在黑暗中死死抓着扭成一条泥鳅的另一个“自己”,暗自无奈。
对方的力气比自己要大,自己还得随时防着对方忽然发作殃及自己,而对于妹妹瑞雪,他的担忧程度一点不比对方要小。
“......现在,请欣赏压轴曲目,《天国之门》!”
什么?这就到倒数第二首歌了?瑞文在心中咋舌。
天国之门,这歌名听着怎么那么不妙呢?
“心,音响弄好了没有?”他在心中焦急地催促起来。
‘音响不联网。’对方淡淡地来了一句。
“偏偏在这里防了一手?啧,也对,音频本身不能传上网,音响不联网也情有可原。”
这么一来二去,只得自己动手了。
可是怎么动?他一时陷入茫然。
自己原本的计划是在违禁药物流动的时候出手阻挠,可这条思路完全是错误的,时间已经被耽搁得所剩无几。
场外被把死了,工作人员有枪。自己一听“扳机”,就立马会被另一个“自己”支离破碎的内在影响,异咒全都用不了。
“喂,你!”
他烦躁地用手肘撞了一下另一个“自己”,发号施令道:
“给我想,想那音响下一秒就会坏,用力地想。”
“什,为什么?”对方一脸懵逼。刚才不让自己乱想的不也是这家伙吗?
“别问为什么,想就是了,想!你不想救你妹妹?”
瑞文只恨第二颗心脏不在自己身上。他本不想冒这个险,但是眼下要想力挽狂澜,只能借助“造梦”的力量强行关掉音响。
几秒钟后,《天国之门》的前奏开始了:
“一起去,天国吧~”
“一起去,天国吧~”
“只有我们的,愉快的别离~”
“一起去吧~去天国~”
“只属于我们的~不被打扰之地~”
“啦啦啦~啦啦啦~”
啧,他不信。瑞文头大地心想。
“你必须相信你所想的东西!言出法随那种也行!”
他着重强调了“言出法随”,期望对方能够开窍,但音乐还是没停。
“可,这叫我怎么相信?”
“普通人”瑞文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清状况。不可能的事情相信了,难道还能变成真的不成?
“想!!!一旦播放到那段音频,所有人都会化成血水死在这里!那么离谱的事实都摆在眼前了,这么点小事你都相信不了吗?”
漆黑侦探彻底急了。没人注意到娇迪亚的歌声已经停了下来。借着一束射灯,她看见了看台上那些浑身是血的人,手里的麦克风咚一声落下,腿脚一软,整个人坐在了灯光之下。
而《天国之门》的副歌却依旧没有停止,所有的听众都齐声唱了起来,那歌声充满了希冀:
“一起去,天国吧~”
“一起去,天国吧~”
“只有我们的,愉快的别离~”
“一起去吧~去天国~”
“只属于我们的~不被打扰之地~”
第一段副歌结束之时,他们整齐划一地关掉了荧光棒,将开关拨到了最上方。
逃吧。“奥法守秘人”瑞文无奈地心想。
救“自己”最优先。叫林心切掉所有灯,让他们暂时没法注射药剂,然后带上妹妹,把这个定时炸弹给丢出去,然后自己再回来硬闯,能救到多少是多少。
怎么办?怎么办?
“普通人”瑞文听了漆黑侦探的话,焦急万分,可不论他怎么在心中说服自己,音响就是没法停下来,越是停不下来,他就越不相信自己。
要是军方来不及赶到怎么办?万一他们来不及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怎么办?所有人都会死啊!
对了,不能让那些家伙停下来吗?
刚才自己不是能做到吗?让那些家伙停止动作,这比弄坏什么音响要可信得多。只要让他们像刚才一样停止注射的动作,乖乖站好不就行了?
混乱,迷茫,紧张,也许还有一点正义感逼出了他的决心!
瑞文咬咬牙。为了给军方拖时间,为了小雪的安全,这事必须得成!
停。快给我停下来!
他似乎真的看见了作用,前面的一排人忽然像被定身了一般停在了原地,针管嗒一声从手中落地。
哐!
出口忽然打开了,两名工作人员一人拿着电筒,一人手持自动手枪闯了进来,开始在场内贴墙搜索。
嘶,刚才那两个家伙。
“奥法守秘人”瑞文暗中叫苦。
“心,准备切掉整个场馆的灯,我能在黑暗中视物,我来救人。”他一边指示林心,一边在心中暗暗期望对方朝另一边去。
可事与愿违。
停!停下!!!
“普通人”瑞文不停地向自己施加着暗示,试图让人们停下他们的疯狂之举。观众们的手颤抖着,针管一支接一支落入黑暗。
只要自己相信,他们就一定能得救!
可是还不足够,自己能影响的范围实在太小。
对了!
他低头看向了手中的注射器。
这东西的作用,本质不就是让人更容易接受暗示吗?
“喂!你干什么?”
趁着漆黑侦探一个松懈,他反身一个肘击,趁对方吃痛用力挣脱了出去。
“我得让他们停下来!只有我能做到!”
瑞文快速用牙齿撕开了注射器的塑封,针尖对准手臂静脉,那被针头扎到都有些紫了的部分。
“你不要命了?!喂,喂!!!”
该死!“偏执的天国”在那家伙身上!就算只能发挥十分之一的力量,那家伙在潜意识中还是不怕死!
刷。
一束强光照到了两人的双眼之中,一个黑洞洞的枪口隐藏其后!
“不!!!”
扳机和注射器的推芯被在同一时间按了下去。
“停下!停下!!!”瑞文不受控制地怒吼道:
“我是创造你们的‘神’,我命令你们停下!!!!!!”
咔!
枪口中射出的子弹被瞬间化作无物!
两名工作人员惊异地低头,看向胸前。他们体内的鲜血化作两把血矛,精准地贯穿了他们的心脏!
噗!
紧接着,两人低声炸裂成了两朵怒放的血花,每一颗血珠都悬浮在空中,凝成更多血矛,朝四面八方直射而出!
一连串清脆的炸裂声。
灯管和射灯进成无数玻璃渣。音响冒烟,音乐戛然而止。天顶上的巨型气球狗裂了条缝,黄绿色的气体倾泻而下。
舞者们静止在舞台中央,双膝跪倒在地,在娇迪亚身旁围成一圈。
兔子头套的眼窝中涌出鲜血。
“嘶!”
“奥法守秘人”瑞文一个箭步冲出大门,狼狈地倒卧在地,脸上身上全都是血!
小雪!!!
他立刻挣扎着冲向另一扇门,要把妹妹给抢出来。
“心!别管灯了,降舞台!快把舞台中央的升降台降下去!!”手指接触到门把的瞬间,他的指甲下方立刻进出鲜血。
哐。
门被他一把推开了。
舞台灯光之下,是一片黄绿色的欢乐惨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