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利亚立刻跃进走廊,顺着西北塔的旋转楼梯往上跑,沿途能听见身穿铅灰色制服的佣人们奔走相告:“老爷回来了!他的车已经到了!”
她在厚地毯上蹭了蹭脚爪,把草屑和干巴的泥土蹭掉,这才跑进小主人的房间,叼起火松木梳,递给还在试图用手指抓头把乱发理顺的尤娜。
“谢谢你,玛利亚,你真是只神奇的小猫!”尤娜把网球拍踢进床底,绑好头发,两朵玫瑰扔进废纸篓,只留下那朵白的,拿在手中。打开衣柜,取出一条标记着号码“15”的裙子。号码牌代表了服装分类,第15类是家庭便装,是她和爸爸相处而身边没有外人时能穿的衣服。
据说,在外界,这些衣服上的神秘数字已经被传出了花,有媒体说是适宜穿着的年龄,有的说是穿着次数。
哼,如果真的代表了年龄,那第1类岂不都是婴儿服?玛利亚心想。
事实上,那是制服和校服类。
尤娜换上了那套淡蓝色的仿水手裙,把牙套摘下放进口袋。这种装扮在地下的摩斯港口城一带很受欢迎,但不能在外面穿,因为手脚都露着,容易晒黑。她把胸口的假领结扶正,穿上平跟鞋,像只小鸟般跑出走廊。走廊的天花板上绘画着一大片浅蓝色的天空,到了西翼拐角处变成了淡淡的粉色,窗外是画出的美景和一盆盆真正的玫瑰,镂空的走马灯把一只只展翅欲飞的雀鸟投影到墙上,一座巨大的室内喷泉吐着散发香气的水花。
这座宅邸是洛克菲尔为爱女建造的乐园,与阳光、现实和外界的疯狂彻底隔绝。若非绝大多数产业都在地表,他早在几年前就会让女儿搬进地下。她的房间里有电话和传真机,但所有的来电和传真都会先由洛克菲尔本人或秘书杰西过目,确保内容安全无害,且来电者身份够格。
玛利亚跟在小主人身后,尾随她穿过迷宫般的回廊,直奔正厅,正对上父亲洛克菲尔疲惫的脸孔。
“爸爸!莎拉邀请我去参加生日派对!他们会举办网球赛,还会弄一整缸热气腾腾的水果潘趣。”
洛克菲尔.晨曦挤出一丝有些勉强的微笑,没有立刻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我能去吗,拜托了,拜托了!”尤娜微微鼓起腮帮。
“老爷,我记得光辉家族三女的生日正好是阿卜杜拉亲王凯旋纪念日翌日。”秘书杰西轻声提醒道。
她的言下之意是,光辉家族这种尚算富裕的学者家族是小尤娜社交圈子的底线,勉强处于接受范围内。
“当然可以,尤娜。但你要先把作业做好,把媒体的事情应付过去,他们最近又在歪曲事实了。”洛克菲尔随意地点了点头,眉宇间疲惫不减。他的外套领子有点皱,袖子上没有袖扣,染上了几点不易察觉的污垢。
“你还记得吗,你即将参观糖蜜厂的日期是?”他问女儿。
“4月20号。”尤娜快速抢答。
“在拍照留念的时候,你会获赠什么?”
“那什么糖蜜公司的特殊会员证,还有一大桶朗姆酒。”尤娜忘了公司名称。
“你要接受吗?”洛克菲尔没有立刻纠正女儿的错误。
“不接受,我们和那什么糖蜜公司只是普通合作伙伴关系,况且,我还没到饮酒年龄,不能让媒体做文章。”尤娜眨了眨眼睛,给出了正确而标准的回答。
洛克菲尔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什么糖蜜公司全名叫约克糖蜜公司。你的记性很棒,尤娜。你现在可以去玩了,杰西会把最新的行程清单送到你房间里。还有,别让我在你的房间里再发现网球了。”
“没有,当然没有!”尤娜用力摇了摇头。
只有一个网球拍,她心想,网球她藏在同学家里了。
想起同学,她的眼珠忽然骨碌一转。
“爸爸,您什么时候有空?我想玩黑杰克,和您。”
“等到午饭之后吧,尤娜,我们可以在饭后玩两把。杰西,把你手上的那些记录烧掉,全部。”
“老爷,上面有戳印......”
“烧掉,别让我再说一遍。”
这样一来,几百个人的死因就全部灰飞烟灭了。玛利亚看着秘书把资料拿走,伸了个懒腰。
那应该是亨特案的善后名单。洛克菲尔及时放弃了和亨特相关的全部股份,并与侦探公司达成了善后协议,最终得以在媒体察觉之前撇清了全部关系。
条件,则是为侦探公司灭口。
对于“烟霾侦探”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在奥贝伦,没有什么东西能不劳而获,每一位上位者都是踩着成千上万具尸体爬上来的。
尤娜眨巴着眼睛,看着那份染满鲜血的文件逐渐远去,心里想的只有打牌和生日派对,还有最新的漫画杂志和流行音乐,以及那支床底下的网球拍。
对了,还有菲.光辉送给她的那副神奇扑克。
她不会去想自己的父亲今天又夺走了多少人的性命,不会去想那些大公司今天又榨干了多少人的劳动力,也不会去想帮派今天又把多少具尸体扔进了暗巷内部的无底深坑中。
“玛利亚,回去吧,和爸爸说再见。”尤娜在父亲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转身嬉笑着跑回走廊,摸了摸玛利亚的耳朵,后者舒服地喵了两声。
什么邪神,先放一边去吧,玛利亚心想。
自己要好好睡个美容觉,做梦梦见什么,醒来就能吃到什么。嗯......我想梦见肥美的蘑菇鱼。
............
翌日,艳阳街外围。
一条条红色蘑菇鱼在水槽里游来游去。
“金,你老实回答我,你确定要把这些玩意养在大缸里?”
“嗯。请问有什么不妥吗,瑞文先生?”金不解地问道。
瑞文紧锁眉头。这些蘑菇鱼怎么看都会立马吓跑顾客。它们会跳缸,会从背上蘑菇状的脓疱里喷出恶心的黄绿色脓浆,还会一头撞上玻璃,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血印。
吃了一段时间水鲜,好不容易习惯的瑞文此刻又因为两条撞墙的蘑菇鱼产生了生理恐惧。
金的餐馆只做了最基础的装修,还没挂招牌,但已经挂好了侦探公司旗下的食品安全部门批下来的营业许可。整体布置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和鱼有关。墙上挂着一条完整的魔趸鱼骨,足有三四米长,以双头金枪鱼的金黄色鳞片和畏缩扇贝的壳做装饰。大水槽镶在店门口,正对路人。
再过段时间,追求节俭的瑞文可能要天天来这里下馆子,他可不想每天面对这群家伙。
金的备选水产里有很多来自河心乃至河底的怪家伙,有些在鱼人节展销会上都碰不到。瑞文也不知道这小伙子究竟找到了什么门路。自从那天鼓起勇气闯荡鱼市场,与泥手党过招之后,这好小伙正一天天让自己刮目相看。
尽管很多时候,自己只把他当成一个厨房里的背影,这背影会像变魔术一样,定时端着各种美味佳肴出来,摆满小小的餐桌,有时还会附带一份精致的甜点。
那是自己一天中最为惬意舒适的时光!
以后要不要带他到梦者之屋去呢?
撇去巨大的苍蝇和兔子,那地方的确是个好地方,就像是哈利波特里的有求必应屋!
“无意打扰,我的救星,你脑子里刚才闪过的‘阿瓦达索命’是什么?”
凯夏懒洋洋的声音冷不防在瑞文脑中响起,吓了他一跳。
“什么也不是。我还以为我终于能清静了呢。”瑞文在心中冷冷地回答。
这张嘴一天多没吱声,他本来还挺高兴的。
“那个恐怖的家伙把血从我的嘴唇里抽走了,我动不了,毫无知觉......你还真不懂怜香惜玉啊!”凯夏不满地嘟囔。
“拿把刀夹在我脖子上,我可能就会懂了。”瑞文从没想过把“偏执的天国”的死亡兴奋用在这种地方,但他觉得这应该等同于放大版的吊桥效应。
不过,如果将来真的有个女的拿刀架着自己,而自己不由自主地对她产生好感,那还真是个麻烦的问题。
他在一张简易的四脚凳上坐下,远远地避开水槽,开始翻阅小伙子拟好的菜单。
畏缩扇贝浓汤,香煎蘑菇鱼排,什锦尖牙蛤蜊长粒米烩饭,芥末蛋黄酱烤立鳞鲑,熏鲑沙拉,双头金枪鱼鳍肉三明治,蘑菇狞爪蟹肉饭......
“瑞文先生!”
金冷不防掐着一条乱动的食肉鼓泡鱼凑了过来,水甩了瑞文一脸。
“你觉得这家伙如何?”
那条鼓泡鱼和瑞文大眼瞪小眼,仿佛在说“再看我喷你一身!”
“勉勉强强......”
比蘑菇鱼好点。
金随手把鼓泡鱼扔进了大缸,用网子把蘑菇鱼都捞了出来,整缸水已经染上了淡淡的黄绿色。
“呱!”
风魔鸟沙哑地叫了一声。
金抬起头,看了看停在路边树梢上的老大,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瑞文先生,失陪一下,我去扔个垃圾。”
说完,他立刻两手空空地绕到了餐馆后面。
老大把一个被血水浸透的信封吐到了他手中。金慢慢拆开,拿出那张沾满鱼腥味的信纸,上面有一个深棕色的斑点。
“泥点。又是泥手党的挑战书......”
几个星期过去,水怪鱼市场的人不知何时开始分成了两派,一派站他这边,一派站在“中指”奥克塔那边。他是鱼市场的老大,掌握九成以上的货流渠道,抽取三成保护费。
那帮人估计是看他不爽,才顺势把自己一个新晋者推上了风口浪尖。自己“下水”的第一天就杀了人,在鱼市场一番大闹,短短一个星期,这已经是第三场血拼。
短短一个星期,他的手上就染满了鲜血。
“老大,你说我们还能支撑多久?”
金看着血水从指缝间慢慢流淌而下,挤出一抹苦笑。他自己倒还没什么,但多次纠纷让风魔鸟群严重减员。有一天,他将不得不独自面对那群嗜血的狂徒们。
老大用喙敲了敲树干,展开一边翅膀,用羽毛蹭了蹭金的头发。
金轻轻把老大的翅膀给推开。
“对不起,我不能总让家人为我挡下一切。等收到了异语遗产,我就去找瑞文先生,让他教我异咒,让我自己也变得强大起来。”
在几场混战中,金误打误撞地拿下了两份悬赏,他直到瑞文先生前天回来之后才知道可能有悬赏这件事,这总共让他收获了3000烈洋,昨天刚拿到手,加上零零散散搜刮到的一些战利品,应该足够入手一件异语遗产。
只是,这东西可遇不可求,金只能到处碰运气收。
老大摇了摇脑袋,发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高昂叫声。金抬起头,看见一片乌压压的鸟群自鲜黄的天空中飞过,不停变换着队列,上下交替,轮流为同伴承受日光暴晒。
那是另外一群风魔鸟,为首的那只也发出了同样的叫声。
“怎么了,老大?”金看着天上那群风魔鸟忽然改变阵列,排出警告的阵型。
“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扩大族群,吞并更多风魔鸟群落”
老大伸长脖子,再次发出宣战的鸣叫,表示肯定。
除了人类,鸟类间也存在惨烈的帮派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