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久违的父女谈话
+惊喜?+
+你是这麽和他说的?+
【是啊,手捂着我那颗隐隐作痛的良心,看着它欢天喜地地把那口要命的大钟,放进了它的收藏室里:说真的,我居然久违地感受到了心灵上的悲伤。】
全银河人类之主是在【帝皇幻梦号】这座虚空巨人最顶端的房间中,召见了他的女儿的。
这里可以说,是整艘帝皇旗舰上最尊贵的位置了,也自然是最安全的位置:它四周的墙壁和窗户都是坚不可摧的,甚至可以抵挡住其他荣光女王级战舰全力以赴的炮火覆盖,而通向这条堡垒的唯一一条通道,则是要经过藏匿着无数黑暗时代科技的防御阵列,以及至少八百名禁军随时警戒的华丽长廊,稍有风吹草动,还会有三倍于此的黄金卫士,在不到十息之间,便挡在他们主君的身前。
这个最尊贵房间并没有具体的名字,人类之主从未为它命名,但是在【帝皇幻梦号】上,它被简单地称为【头部】丶【顶端】丶又或者是【一号房间】:无论是其内在的装饰之豪华,还是其在功能上的重要性,都完全配得上这些独一无二的称号。
人类帝国的主君会在这个房间里面召见他最重要的属下丶夥伴或者宾客们,于这处绝对隔音的华奢靡密室中,商讨那些能够影响成千上万个世界的议题:而自从大远征开始的那一天算起,能够踏入这个房间的访客也不过十指之数。
掌印者丶牧狼神与瓦尔多作为人类帝国最重要的巨头们,都曾来到过这里,而剩下的那些访客则是完全藏匿了自己的身份,就连当时驻守在门外的禁军卫士们,因曾发誓必须遗忘掉他们的存在:这些禁军们同样没有资格踏进房间,甚至没有资格往里面稍瞥上一眼。
他们终究只是【卫士】。
也正因如此,在不少禁军卫士的记忆里面,蒙受帝皇召唤,而来到【一号房间】之前,并且毫无迟疑地推门而入的摩根,恰恰是仅次于那三巨头的第四位访客:只不过比起之前的那三位访客,这位阿瓦隆之主,要格外的无礼。
要知道,无论是掌印者马卡多还是禁军之首瓦尔多,他们在推开这座房间的房门时,都要站在那里停留片刻,深呼吸,调整着面见帝皇时的状态:更不用说那个刚刚走上了门前的红毯,就紧张地有些维系不住脸上笑容的牧狼神了。
比起这些前辈,摩根轻挑到了就差拿脚直接踹开这扇门了。
不过,人类之主倒是对此没什麽意见,他甚至在摩根走入这座房间之后,毫无顾忌地立刻就将他的女儿召唤到了自己的面前,将正在做的事情袒露了出来:在帝皇面前的虚空投影里,正是那个忙忙碌碌的太空死灵霸主的身影。
于是,就有了人类之主和其女儿接下来的谈话。
+悲伤?为什麽悲伤?+
帝皇瞥了一眼摩根。
+悲伤于不得不帮我欺骗你的合作夥伴麽?+
【不……】
原体严肃的摇了摇头。
【我悲伤于,我以前怎麽没发现这家伙原来这麽好骗:一想到我居然老老实实地和它做了快二十年的生意夥伴,这其中莫大的利益损失,就会让我心生哀伤。】
+……+
帝皇迟疑了一下。
+可是你也没吃过亏。+
【赚的少,就是亏了,更何况我一点没赚:大亏特亏。】
原体倒是毫不迟疑。
+……+
某位人类之主皱起了眉头。
+真不知道你这幅贪婪过度的嘴脸是跟谁学的,摩根。+
【……】
在那一瞬间,蜘蛛女皇的面容变得非常有趣,那是一种将诸如诧异丶鄙夷丶以及惊悚等元素,倒进同一个大碗中,再用搅拌器充分摇匀之后,才会酿造出来的一个复杂的图腾:任何一种语言,都无法形容进原体此时的表情。
更无法形容她的心情,以及心中的波涛汹涌。
不过,人类之主并没有在意这些小问题,只见他的目光移开了面前的投影幻象,穿过了那扇巨大的落地窗,看想他的旗舰本身:毫无疑问的是,【帝皇幻梦号】绝对是超越了人类想像的极限,与其说它是一座战舰,倒不如说它是一座遍布了雕像和战争圣殿的虚空都市。
当那些鳞次栉比的华美建筑折射着恒星的光彩,穿过落地窗,照拂到了人类之主身上的时候,其与帝皇本身的光芒相映成灰,在这神圣的交错下,人类之主的任何一句话听起来都是如此的伟大。
哪怕,那是一句让摩根已经滚瓜烂熟的寻常教诲。
+听我说,摩根:太过贪心可不是什麽好事情。+
+当你和那些与你控制之外的个体进行交涉:无论是异形,还是值得认真对待的人类势力,甚至是亚空间,无论你是和他们在进行着交易,暂时的合作,甚至只是单纯的交涉,你都必须确保自己随时能够做到三件事情。+
帝皇的话语是匀速的。
+第一,随时保证伱的思想是独立自主的:你永远要以第三方的视角来看待你与他们的交涉,那些存活了几万年甚至更老的个体,他们在谎言方面的艺术造诣,是我们难以想像的。+
+第二,永远不要让你自己立于危险的境地里:要麽你的实力要胜过你的那些交涉对象,要麽你拥有着能够从对方的突然袭击中脱身的绝对把握或者底牌,否则,绝对不要擅自行动,绝对要在第一时间通知我,告诉我你的遭遇。+
【可是……】
原体想要说什麽,但她的基因之父却挥了挥手,打断了她。
+是的,我知道,有时候我们不得不豪赌一把,我也是经常这麽做:但我会这麽做,不代表我认为这种行为是正确的,行动果决和孤注一掷可是两回事,你要分清楚它们之间的细微且致命的区别。+
+然后,还有第三点。+
说到这里,帝皇停了一下,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直视他的女儿的眼睛:尽管,摩根只是一种必要的沉稳,来替聆听着人类之主口中这些也许没用,又也许对她大有用处的话语。
+这是最重要的一点。+
帝皇似乎叹了口气。
+在你与这些无法完全掌握的对象进行交易之前,一定要在自己的心里先行设计一个预期,以最细致的方法,排列出你想在交易中得到的东西:记住。这个预期可以作为一个上限,但绝对不应该成为你在交易中的下限。+
+尤其是在与那些亚空间的元素进行交涉的时候,你必须做好得到的东西远少于预期的准备:哪怕是血本无归,在与亚空间的接触中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绝对,绝对,绝对,不要心生贪念,绝对不要认为,你在这次交易中的收获,能够超过原本的预期,也绝对不要相信,你任何的灵光一闪,以及你所发现的,来自于亚空间的任何缺点:那些家伙能够看出你最渴望的是什麽东西,但它们往往会把这些东西放在最后面的位置上,来吸引你一点点得踏过心中的雷池。+
+别得意,别冲动,也千万别贪婪:见好就收,你虽然在很多问题上的见解丶能力以及观念都很让我放心,但你毕竟不是我,你没有能够与我比肩的力量,你做不到我能做到的那些事情。+
+别跟我比较,也别把自己想像的太强,太聪明了。+
+……+
+你能理解我说的话吗?
在讲述的最后,人类之主陷入了一段久违的沉默之中:他似乎在担忧,自己刚才的那番话语能否起到相对应的作用,毕竟,他的女儿的确非常的得力,有太多的理由在这个问题上不屑一顾了。
但是,让帝皇稍稍感到宽心的是,他并没有等待太久,便听到了伫立在他身后的摩根微微鞠躬,言语中是让他欣赏的严肃。
【我明白。父亲。】
原体并未停顿,当她直立起腰身的时候,她便自然而然地说出了心中的那句怀疑:这句怀疑伴随着帝皇的告诫而出现,现在,已经差不多是格肯定句。
【所以,是我在努凯里亚上的一些行动,让您心生不安?】
原体悄声地询问,而面对这个问题,帝皇缓缓地转过身来:他那双神圣的瞳孔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的子嗣,过了一小会儿才开口:他的声音中似乎包含着某种笑意。
+你总是这麽的聪明:又或者说,一点就透。+
【因为我的碌碌无为。】
原体只是笑着。
【从一开始,我所做的事情就只有区区这麽几件,其中大多数更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在那些值得您看一眼的大事情中,稍微挑拣一下,我便能得到答案。】
+……+
+这种假惺惺的做态,一直以来都是你的习惯吗?+
【大多数情况下,是的。】
原体点了点头:摩根的笑容是那样的标杆化,让人类之主挑不出来任何的毛病,却让人类之主感到了莫名的厌恶,但帝皇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什麽,他只是再一次地转过了身去,似乎不是很适应和自己的女儿面对面进行谈心。
他的声音是悠长的,也是非常突兀的,他生冷的将话题调拨到了那颗已死的世界上:伴随着又一段沉默之后,人类之主似乎不打算再在摩根面前,进行更多的父慈女笑的假模假样了。
他叹息了一声。
+跟我说说,摩根:与亚空间的神明进行正面的对峙,并且在这些神明手中获得胜利的感觉,让你觉得怎麽样?+
【你想听真话吗?】
+……当然。+
【恐惧。】
原体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反而是帝皇面对这个答案时,很是迟钝了一下,他沉默了一秒,才有些不可置信的,接着发问到。
+恐惧?+
【是的。】
+这场胜利,这场达到了目的的胜利:让你感到恐惧?+
【正是胜利,才让我恐惧。】
原体眨了眨眼睛,当她的基因之父转过头来,与她进行瞳孔上的对视的时候,摩根只是沉默的看向了帝皇的瞳孔:她在帝皇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瞳孔的倒影,那是令人类之主不得不点头的诚恳。
摩根并没有说谎,她的话语就是就是内心中的真言。
【我感到了恐惧,父亲:因为正是在努凯里亚上,因为正是在与那位鲜血之神的对弈中,因为在正是在这场胜利的阴影下:我才真正的觉察到了,我与那些亚空间神明之间,存在着怎样的差距。】
+差距?+
【是的。】
摩根点了点头。
【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的胜利到底是怎麽来的:我清楚的记得在抵达努凯里亚前,那长达几个月的冥思苦想,和那多达上千份的废弃计划:它们中的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个不知恐惧为何物的摩根走向末日的可能性。】
【我也清楚的记得,我是如何在抵达努凯里亚前,不惜一切代价的拉拢着我能拉拢到的一切力量,无论是来自于您的帮助,还是来自于康拉德的助攻,以及予异形的深度合作,还有那些亚空间神明在暗中的帮助,甚至要加上安格隆自己在最后关头争了一口气:这些步骤中但凡少了任何一步,我都不可能在努凯里亚上获得胜利。】
【而且,这些力量也都不属于我自己,我只是花费了不同的代价把他们聚拢到了一起,我也无法代替其中的任何一部分:但凡我缺少了任何一环,我都只能在鲜血之神的面前吞下失败的苦果。】
【但这些,还不是让我最为恐惧的地方?】
原体笑了起来,她的笑容是久违的苦涩。
【最让我恐惧的是:即使是在我动用了一切手段,并且得到了命运的眷顾的情况下,我所能做的也仅仅是屏蔽血神的力量,也仅仅是利用那些我无法控制的,其他神明的力量,来对抗血神,如果不是亚空间诸神本身就深陷于自相残杀的漩涡中的话,我的计划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的。】
【血神那认真的一击,就足以将我的沙堡踩碎:在等待您到来的那几秒钟的时间里,我的确感到到了这种窒息感。】
【也就是说,我的整个计划都是建立在祈求和侥幸上的:祈求来各种各样我得不到的力量,祈求那些神明自己的矛盾,祈求血神不会在这个世界上孤注一掷的展现所有的底牌,像这样的胜利,能够带给我的,也就只有恐惧了。】
【难道还能是骄傲麽?】
【也许在外人看来,我是击败了血神,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是把整个努凯里亚变成了一下锅煮沸的汤,而血神并不愿意冒着烫伤自己的代价喝下去而已:如果他愿意付出一些代价的话,他甚至可以把我也吞入腹中。】
【这一切都是如此清晰,我愈加回忆,愈加推演,他就愈加让我恐惧:就像是那些物理学的学者们比那些物理学的爱好者们,更能理解那些物理学大师的强大一样,当我站在山巅,当我直面过诸神,我才能理解诸神的强大所在。】
+……+
【就是这样,父亲,如果你想知道努凯里亚上的胜利,对我有了什麽样的改变的话,如果你在担心我会因为这场胜利,而变得骄傲的话,这就是我的答案:它除了让我更加感觉到自己的弱小之外,并没有什麽更多的作用。】
+……+
在摩根的侃侃而谈面前,帝皇只是伫立在了那里,背对着他的女儿,陷入漫长的沉默,没人知道他在想什麽:过了一会儿,他的问题才慢慢地飘过来。
+那麽……+
+如果再来一次,如果将时间调拨到努凯里亚之前,如果在血神知道你要做什麽情况下,再让你踏上努凯里亚的土地,让你把你的兄弟安格隆给拖回虚空中。+
+你会再来一遍吗?
【……】
【听起来像个死局,父亲。】
摩根只是沉默了一下,便又笑了一声。
【不过……】
【为什麽不呢?】
【我当然会去了。】
帝皇眯起了眼睛:他似乎很快的笑了一下。
+你不是感到恐惧麽:这一次的胜率可是更低的。
【是啊,我知道:我当然对此感觉到了恐惧。只是……】
【我并不厌恶它。】
摩根微笑着,她的笑容中透露着一丝诡异的元素。
【毕竟……】
【恐惧。】
【战栗。】
【冷汗直流。】
【咬紧牙关。】
【在内心中的胆怯和眼前的疯狂面前抖着双腿,遏制住掉头就跑的冲动,竭尽所能的调配着脑海中的一切智慧与理性,压榨出那些平时不敢想的疯狂想法。】
【这些都是恐惧的一部分。】
【而我想……】
【……】
【……】
原体沉默了一会,就像在说服自己接受这微不足道的疯狂。
【我其实,还是挺喜欢这种感觉的。】
——————
+那我想,也许那个鲜血之神也会挺喜欢你的。+
【……这是一句玩笑?】
+……+
【……这是玩笑,对吧?】
+……+
+但愿是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