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诸葛亮剑,李林甫的把柄
「孰是孰非,本帅会查清楚。如果属实,我会同情你,但你这种大逆不道,我绝对不会姑息。」
李瑄微微点头。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如果李瑄是赫连成英,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说不定也会这样做。
但这天底下不公平的事情多了。
私怨只是代表着血性,人人效仿,国家就乱套了。
如果因此而饶恕赫连成英,以后河西诸胡部就难以管理。
「拜谢李帅!」
赫连成英再次向李瑄磕了一个头。
有李瑄这句话,哪怕他去死,也没有什麽遗憾了!
李瑄是河陇威望最高的人,当初的王倕丶盖嘉运丶夫蒙灵察丶皇甫惟明等边帅都远远不及。
人们想起李瑄,会浮现李瑄的威严,从而忽略李瑄的年纪。
不一会儿,墨离军使刘之儒率骑到来,并下马拱手:「拜见李帅!」
「免礼!刘将军得知墨离吐谷浑叛乱,未主动出击,十分难得。你是一名有眼界的主将。」
李瑄见刘之儒后,给予其肯定和夸赞。
刘之儒在吐谷浑造反的时候,主动出击,并不算违反军规。如果能平定墨离吐谷浑,算大功一件。
换成其他主将在墨离军,或许已经红着眼攻上去了。
「李帅谬赞,末将觉得吐谷浑围而不攻,且有两千骑兵,多于墨离军骑兵,不宜争功硬拼。待援军到来,是一场很简单的胜利。」
刘之儒向李瑄回答道。能得到李瑄的赞扬,他的内心十分高兴。
「墨离吐谷浑部酋长说晋昌别驾许智杀死他部二十几人,有这种事情吗?」
李瑄向刘之儒问道。
墨离军常驻晋昌城,不免与晋昌的地方官吏打交道。
但晋昌官吏,哪怕是太守都没有资格吩咐节度使麾下的军使。
遇敌是否出兵,都是军使说得算,军使甚至还可以命令郡兵。
「末将身为边将,只知保家卫国,不清楚郡中事务。倒是晋昌郡太守一直催促末将去剿灭墨离吐谷浑部,但末将没有同意。」
刘之儒向李瑄回答道。
「做得不错。晋昌太守凭什麽敢指挥边将?」
李瑄点头,遂扭头向赫连成英说道:「回去将目击证人,带到晋昌城中。将你的部落撤回到大雪山下的冥水支流处,将扣押的士兵释放,丝路通道重新开启。」
「遵命!」
赫连成英领命后,赶紧跑回去。
李瑄一句话后,墨离吐谷浑部,立刻将丝路的关卡重新打开,由唐军接替。
吐谷浑士兵纷纷带着族人拔营起寨,向原本的驻扎地而去。
赫连成英留下三千头牛羊牲畜,犒劳唐军的诸士卒,希望能为族人恕罪。
李瑄又让刘之儒带他到晋昌城中。
「拜见都督!」
晋昌郡太守范昌海和别驾许智带着一众佐吏,来城门口迎接李瑄。
兼任河西丶陇右采访大使的李瑄,就如一柄剑一样悬挂在他们的头上。
和别的采访使不同,李瑄眼中不揉沙子,会要命的……
「本帅在长安的时候,就向往着河西走廊,丝绸之路。我穿过酒泉,来到晋昌。虽然很不美好,好在我有些许薄名,使兵事止戈,没有付出伤亡。」
「可本帅听说你们催促刘将军出城迎战,你们持着军权节杖?还是拿着圣人诏令?有这样的道理吗?」
李瑄很不客气,厉声厉色地向太守范昌海质问。
赫连成英是否说得属实先不谈,就这一点,让李瑄很不爽快。
「都督息怒,我等看到叛贼围城,担心城池危险,才请刘将军出城剿贼!」范昌海额头冒出冷汗,语无伦次地说道。
本以为李瑄是一个毛头小子,虽然拥有赫赫武功,但毕竟年轻,不会深纠细查。
但还未入城就逮住这一点穷追猛打,让他们始料未及。
「既知晋昌城危险,要做的就是守卫好晋昌城,而非出城。难道太守觉得守城比平原上交锋,更为困难吗?墨离军中有强弩,难道晋昌城没有准备雷石滚木吗?」
李瑄嗤笑一声,驳斥范昌海的言论。
觉得守城比野战难,也就这些人都说出这种话。
「是属下不察,是属下无知……」
范昌海见李瑄言语犀利,只能改错。
「先入城吧!」
李瑄看了范昌海一眼,又看了别驾一眼,淡淡地说一声。
然后带着颜真卿丶刘之儒和亲卫,大步进入晋昌城中。
李瑄没有去军使府,直接来到太守府中。
正堂内,只有李瑄丶颜真卿丶刘之儒丶范昌海丶许智丶晋昌郡长史。
府衙的一切守卫,全部被神策卫代替。
里里外外,哪怕接下来的茶水,都要由神策卫检查。
茶水还未上,李瑄突然问范昌海:「优良的太守,都会安抚地方的胡部,墨离吐谷浑部叛乱,你也有责任!」
「墨离吐谷浑酋长突然叛乱,属下始料未及,还来不及安抚,他们就切断丝路,围堵晋昌。」
范昌海发现李瑄与他对上了,但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官大他无数级。
就说楚国公,加上柱国。
哪个有节度使有这样的待遇?
「可我听赫连酋长说是范太守带人杀死吐谷浑部二十馀人,才造成如此的后果!」
李瑄开始就此向范昌海说道。
实际上赫连成英并未提及范昌海,但李瑄无视晋昌别驾许智,将这件事情扣在范昌海头上。
「都督,怎麽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与赫连酋长和墨离吐谷浑部无冤无仇,断不可能行这样的举动。」
范昌海像是被踩到尾巴一样,立刻站起来向李瑄禀明。
好像赫连成英是让他将许智交出来,怎麽李瑄会把矛头对准他?
「那赫连酋长为何谋反?」
李瑄又问道。
「启禀李帅,赫连成英一定是贼喊捉贼,狼子野心,想藉机割据!」
范昌海引导李瑄为赫连成英定下重罪。
「哈哈……刘将军,你是沙场宿将,久镇晋昌,深知地貌与人文,伱觉得赫连成英割据晋昌郡的概率有多大?」
李瑄大笑一声,问下坐的刘之儒。
「启禀李帅,墨离吐谷浑部共四万人,其中,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能参加战斗的男子,堪堪一万人。可他们既无强弩,又无坚甲,别说大唐,就是与河西军相比,也相差十万八千里。即便墨离军一时不察,被他们占据晋昌城,也最多当几天王而已,几天过后,他们就会发现此为黄粱一梦!」
刘之儒的话很有水平,甚至假设墨离军未守住晋昌城。
但那又怎样?
待援军一到,晋昌虽大,墨离吐谷浑部将无所遁形。
「古有谚语:左手据江山之图,右手刎咽喉,愚夫不为也。范太守,你会这麽做吗?」
李瑄的看向范昌海,目光如炬。
谁会为几天的风光,而丢下自己的性命呢?
在晋昌郡,墨离吐谷浑部,逃无可逃。
「属下不会……」
范昌海心中难受。李瑄都说愚夫不为了,他要说会,岂不是愚夫?
「墨离吐谷浑部在我大唐数十年,也受到一些中原的教化。若非失去理智,又怎会做出这样愚不可及的事情?所以,我要好好调查一番。」
李瑄说话的时候,目光又放到许智身上。
许智不经意看李瑄一眼,那目光中的森严,让他立刻垂首,战战兢兢。
就这样,正堂沉默片刻,李瑄不开口,没人敢吭声。
「启禀李帅,墨离吐谷浑酋长来见?」
一刻钟后,亲卫来向李瑄禀告。
「让他们进来。」
李瑄吩咐道。
他的话落,范昌海和许智皆脸色一变。
当赫连成英带着一名吐谷浑族人到来后,范昌海和许智才反应过来。
「赫连酋长,你说你的族人亲眼目睹晋昌太守杀死吐谷浑部二十几人?」李瑄问赫连成英。
「回李帅,是晋昌别驾行凶,此事千真万确,那名目击的族人也被带来了。」
赫连成英以为李瑄记错人了,稍稍提醒一下,指着身旁的吐谷浑人说道。
「你说说看,在场那一人是你看到的凶手?」
李瑄又问这名吐谷浑人。
「小人看见是他带着穿郡兵衣服的骑士,将我族人杀死,并将尸体带走。」
这吐谷浑人看一圈后,伸手指向晋昌别驾许智。
「大胆,竟敢污蔑朝廷命官。」
许智瞪着这吐谷浑人,愤然说道。
「李帅,小人并没有污蔑,就是他。当时小人躲在数十步外的灌木丛中,看得一清二楚。」
吐谷浑人很慌乱,声音哽咽地向李瑄说明。
「都督,胡种小人的话,不可相信。」
许智也起身向李瑄拱手。
「我且问你,那个地方在哪里?」李瑄不理会许智,问吐谷浑人。
「在晋昌城南百二十里冥水旁的白土坡。」
吐谷浑人想了想,向李瑄回答道。
「战斗时有没有动刀兵?」
李瑄问得更仔细。
「有动刀兵,小人看见他们持刀,还目睹鲜血飙溅。」
吐谷浑人不断地点头。
「颜判官,带他那个叫白土坡的地方,看看有没有血液的痕迹。」
李瑄向颜真卿吩咐道。
这段时间没有下雨,用刀杀死二十几人会流出大量鲜血。
如果那里有处鲜血的痕迹,可以再相信赫连成英一分。
「遵命!」
颜真卿领命后,将吐谷浑人带出去,准备骑马赶往白土坡。
这使正堂的许智和范昌海,坐如针毡。
「范太守,是我之前记错了,赫连酋长并非告你,而是告许别驾。不过你身为一郡太守,怎麽能忽略这样的事情呢?」
李瑄忽然向范昌海说道,但依然对范昌海有责怪。
「许别驾应该不是那样的人,请都督明鉴!」
范昌海还想为许智开脱。
「啪!」
「好,看来太守与别驾,荣辱与共。」
李瑄拍了拍手掌,莫名其妙说出这句话。
范昌海和许智听后,脊背发凉。
「刘将军,令墨离军将晋昌郡的郡兵全部缴械,押送到校场上看守,待颜判官回来,再让那目击证人指认郡兵……」
李瑄又向刘之儒命令一声。
「都督,郡兵担任安民之责,没有这样的规矩啊!」
不待刘之儒领命,范昌海赶忙说道。
「规矩是人定的。在河西,本帅有权力问责郡兵。」
李瑄瞪了范昌海一眼。
他越来越觉得范昌海有问题,还敢跟他急眼?
「遵命!」
刘之儒这才拱手离开。
正堂的气氛,再次一凝。
又陷入沉默中,范昌海和许智不敢看彼此,而李瑄慢悠悠地喝着茶,无形的压力,让二人大气不敢喘一声。
「范太守,许别驾,现在这天气还不是很热吧?」
李瑄看范昌海和许智满头大汗的样子,笑着问他们一句。
「不……不……」
两人赶紧摇头,不禁更为慌乱。
「都说古代锺离意为属下承担罪责是仁厚,但本帅认为,罪责不是过错。像汉代名相丙吉那样不去苛责醉吐在他车上的随从,才是真正的贤德。范太守,那样的罪名属实后,到底是小过?还是大罪?你要好好掂量一下吧!现在机会给你了,后悔就来不及了。」
李瑄起身走到范昌海面前,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都督,许智做了什麽,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身为晋昌郡长吏,去维护自己的下属。连名相张九龄也会有这样的失误,现在我不敢为许智求情了,您尽管查吧!」
范昌海突然起身,向李瑄一拜。
表明和他没有关系,如果查到证据,该问罪许智。
李瑄又是让人到白土坡,又是审问郡兵。
一旦那些郡兵被指认出来,谁能经受住严刑拷打?
郡兵的骑士就五十名,李瑄一抓一个准。
事到如今,他只能将罪恶全部推到许智身上。
但范昌海忽略一点,他没和许智商量,就拿许智来顶包,许智自然傻眼了。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晋昌太守范昌海。
许智也明白那些郡兵靠不住,事情迟早败露,他豁出去了,直接跪在地上向李瑄拜道:「都督明鉴,都是范昌海的主意,属下只是听从范昌海的命令行事,不得已而为之。」
「你……都督,我没想到许智是这样的人,他死到临头还污蔑我!」
范昌海气急败坏地骂道。
如果他官职还在,许智的家人他会好好照顾。
如果他也栽了,两家谁能奉养?
这一刻,范昌海明白自己犯下致命错误,他不该直接将许智出卖,应该在下去后向许智陈述利害。
主要是被李瑄气势所迫,一时间方寸大乱,没考虑后果。
李瑄威逼警告,从头到尾,把许智无视,就对着他一个人咬,使范昌海一直处于提心吊胆的状态中。
他总感觉李瑄的言外之意,认定是他干的。
「太守,你可不能翻脸不认人啊!是你看上赫连兴的宝剑,让我去杀人灭口,将宝剑取回来,说是要送给右相!」
许智不管不顾,大声说道。
范昌海不仁,就别怪他不义。
「放肆!这个口出狂言的人,就该拉出去砍了!」
范昌海也大吼一声,怒不可遏。
「范太守,没有圣人同意,谁敢斩杀别驾?」
李瑄抓住这一点,向范昌海反问道。
在他看来,范昌海已经急眼了。
而且,李瑄抓到让他感兴趣的话。
右相!
不就是李林甫吗?
什麽宝剑,竟然要送李林甫。
整李林甫,是李瑄最喜欢做的事情,他好似看到一丝机会。
「都督,我句句属实,如有妄言,天打雷劈。范昌海说将来会让右相举荐我为晋昌太守,还威逼利诱我,我才不得不那样做啊!」
范昌海的话,更让许智心寒,活不活已经不重要了,他要与范昌海鱼死网破。
他不是主谋,希望可以不牵连到家人。
「嘭!」
范昌海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些颓然。
李瑄不再看他,而是让许智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说明,不要漏下旁枝末节。
事情还要从赫连成英的儿子赫连兴说起。
不久前,赫连兴去天水探亲,回来的时候,不知从哪得到一柄宝剑。
赫连兴来到晋昌城宣扬,他那柄宝剑大有来头,是大名鼎鼎的诸葛亮剑。
季汉章武元年,刘备在金牛山采得铁矿,让名匠铸造八柄宝剑。
其中一把刘备自己佩戴,其馀七把分别赐予刘禅丶鲁王刘永丶梁王刘理丶诸葛亮丶关羽丶张飞丶赵云。
并让诸葛亮在剑上铭字。
而这章武八剑,无疑是丞相诸葛亮的宝剑最为出名。
范昌海得知这个消息后,眼中一亮,立刻向赫连兴购买诸葛亮剑。
但赫连兴当场拒绝,并扬言即便千金也不换。
赫连兴一直将诸葛亮剑佩戴在身上,代替之前的佩刀。
范昌海想着将诸葛亮剑赠给李林甫,寓意李林甫是千古名相诸葛亮,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
那时他一定会得到李林甫的青睐,提拔他入朝廷。
所以为得到诸葛亮剑,不择手段。
他许诺许智,让许智趁着赫连兴外出的时候,带兵杀死赫连兴,夺走随身携带的诸葛亮剑。
然后毁尸灭迹,就当赫连兴无故失踪。
赫连兴带着二十几名随从在白土坡狩猎的时候,许智带着麾下仅有的五十骑出现,他们也佯装在打猎。
然后趁赫连兴的随从不备,将他的随从一一射死。
赫连兴见势不对,带着最后几名随从逃跑,也被许智追上杀死。
正是因为赫连兴多跑一段距离,才使无意中路过的吐谷浑人目睹。
若非如此,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赫连成英也只能不了了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