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之中，念空大师一如既往的独自一人坐在佛像之下，念经打坐，听闻敲门声响后，他缓缓睁眼，轻声道： “进来吧......” 随即佛堂的大门打开，韩飞缓步走入佛堂之中，而念空大师看到走进来的韩飞，却没有任何惊讶，只是微微笑道： “老衲以为韩小施主还需要再过半日才能苏醒，看来小施主的先天根骨的确不错，否则不会容纳佛陀金血如此之快。” 韩飞自然而然的在他对面盘膝而坐在蒲团上，以佛门礼仪行礼道： “见过念空大师。晚辈惶恐。” 念空微微笑道： “因何惶恐？” 韩飞轻声道： “以命换命，如何能不惶恐。” 念空微笑道： “佛祖割肉喂鹰，佛度世人，可以以身饲魔，以命换命又有何难？韩小施主又何必惶恐。” 韩飞微微沉吟道： “但晚辈不曾想到，会是这样的救治之法。” 念空轻声道： “世事无常，岂有事事都能如人意，又岂有事事都如人所料？叶星士也未必就能如此，譬如，你前来本寺，以三金六银之约，本是想换取老衲的一滴佛陀金血，以及佛门功法修行，以此达到你三教同修的目的，但阴差阳错下，你却被空明换血洗髓，这番效果，未必如先前他们所预想的那般按部就班，但也未必不是更好的选择，这便是因果中的变数。” 韩飞对于念空说破薛若海等人的计划，倒也没有任何惊讶，毕竟这种事情，本就不可能瞒得过这位当今佛门的第一人。他微微沉吟后，决定开门见山道： “念空大师今日让晚辈前来，应该是有事情要交代晚辈吧。” 念空点了点头道： “不错，老衲先问一句，施主醒来后，感受如何？” 韩飞沉吟道： “原先的伤势尽数痊愈，而且体内气血充盈旺盛，乃是前所未有。我在路上仔细感受了一下， 我体内的气血，此刻宛若江河入海，波涛汹涌。” 念空点了点头道： “空明在身死之前，散去魔气，顿悟化佛。在那一刻，他的体内精血，乃是真正的佛陀金血，他将其尽数灌入你的体内，形成周天循环，你体内的气血之力，乃是一位半步明悟境的佛陀之血，自然气血充盛。不过，这佛陀金血，终究不是你自身的血脉，你大概也感受到了，虽然形成了周天循环，但它却并未发挥应有的效果，除了能够让你的气血充沛，精力旺盛外，最多也就只能在短时间内，可以让你的伤势恢复更快，也就仅此而已。” 这一点，韩飞的确是感受到了，他不仅微微颔首，念空则是继续解释道： “这是因为，虽然佛陀金血已然进入你的体内，但却与你本身的精血所不容，故而也不能融入你自身的气血之中。所以，看似在循环往复，但实则却正在逐步消耗，随着你每一次自行气血运转周天，就会消耗一些。所以，佛陀金血本该产生的佛光护体，以及金刚体魄，都无法在你的身上体现。而这一切，都是源于你并未修行过佛门功法的缘故。无根无源，自然无法做到生生不息。” 韩飞若有所思，他看着念空大师，迟疑道： “那大师的意思是......” 念空微微一笑道： “韩小施主，你我的佛辩，似乎还未进行吧。” 韩飞愣了一下，随后恍然大悟，他正了正衣襟，坐好身姿，抬起一手示意道： “还请大师先请。” 念空微笑点头，随后缓缓说道： “老衲许多年前，与你师傅有过一次佛辩，当日我们只留下了一问不曾辩出结果，今日，你我之间，也只需要辩这一问即可。” 韩飞神色凝重，微微颔首，念空则继续缓缓说道： “杀一人而救百人，此人该杀否？施主又会如何做？” 韩飞沉默下来，即便这个问题，他这一路上已经想了无数次，思考了无数次，但他不得不承认，即便到了如今这一刻，他依旧没有一个真正的答案。 可下一瞬，他想起了这一路上行来的点点滴滴，种种事情，以及最后不语站在空明身前，他思考的那些事情。最后，他的心中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答案，虽然他知道，这个答案未必是念空大师想要的，也未必是正确的，可他还是坚定的说了出来。 “晚辈的回答是，遇仇者杀，遇亲者救，非亲非故者，不杀，也不救。” 念空大师的眼中划过一丝异样之色，似乎韩飞的这个答案，也超出了他的预料，但他还是轻声问道： “作何解？” 韩飞缓缓开口道： “若要杀之人，乃是与自己有生死大仇的敌人，自然可杀，顺势救人，何乐不为。若是那人乃是自己的至爱亲朋，生死兄弟，哪怕是要做天下公敌之人，也要拼尽全力相救。否则，何以为人，何以为兄弟？ 至于非亲非故者，恕晚辈直言，身逢乱世，人命如草芥，杀人者何其之多，救人者又有几何？晚辈只有一人，便是有心，如何能救得过来，若是身处太平盛世，杀人也好，救人也罢，自有很多人去做，又何须晚辈操心。 李院长曾经给晚辈说过一句话，圣人者，当仁不让，而晚辈并非圣人，这辈子怕是也做不成圣人，那便退而求其次，至少能做个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之下，独善其身，也未尝不可。” 念空大师沉默许久，才轻叹一声道： “施主所言，直抒本心，可见真性情，所言未必是错，却未免失了一份胸怀。儒家所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且问施主，若有朝一日，你成为了天下第一人，已然有了足够的实力决定一切，你又该如何选择？难道还能独善其身？” 韩飞想了想后，却摇了摇头道： “不知道，若是真的有那一日，到时候再想也不迟，晚辈不会去想那些太过遥远的事情，若是连眼下的事情都做不好，那些远在天边的事情，岂不是毫无意义的妄想？不过，晚辈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大师。” 韩飞说到这里，微微抬头，直视念空大师的双眸，一字一句问道： “若是一个人连挚爱亲朋，生死兄弟都可以随意放弃的人，他真的可以去救成百上千的人吗？或者说，他会真心去救他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