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三两日,崔珏跟着族长到了刘寡妇的家里。家中一片素缟。
迎客的刘寡妇形容憔悴,似乎勉力支撑着出门见客。
毕竟儿子、儿媳一年之内都已经去世了,难免生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切。
崔珏看着刘寡妇的眼睛,那其中的哀伤似乎并不作伪。难不成赵氏女子的死与她无关?
刘寡妇看向族长,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从族长那里知道京城来人要到自己家中看一看,本是不乐意的,可是族长告诉她,京城来人可不是她能得罪得起。
刘寡妇有几分害怕,怕是京城来人调查赵氏女的死因。
族长又细细与她分析,说:“那人只以郎中的名义进到了泾河县,看来也并不想大动干戈。这件事说到底,各层官员和当今圣上都已经失了脸面,查也不过是做个样子、要个结果,到时候族中找个人出去顶罪就可以了。不过这钦差的面子却不能不给!”
在以讹传讹之中,崔珏是京城来的钦差,这个传言似乎就被族中所有人接受了。
崔珏进到刘家之后发现,除了这个支撑门户的刘寡妇,家里只有一个门房小厮和两个粗使的丫头,人口的确简单。
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刘寡妇,说道:“看来刘家嫂子的病已有所好转,精神尚可。”
刘寡妇露出一个悲伤的苦笑,“儿子、儿媳接连去世,我也得强打起精神,要不这门户岂不是再无人支撑?只可惜我们二房一向心善,到最后落得个无后而终的下场,不免让你觉得心酸。”
说罢,她又抹了抹眼泪,似乎对于未来十分担忧。
族长听她说的这话,赶忙表态:“嫂子也不必如此焦躁,族中各家都会帮衬你许多。你在我刘氏族中守寡十几年,拉扯大了济民,又为他娶了儿媳,对刘家也是有功的……”
刘寡妇的脸色变了变——族长这话既是宽慰,也是威胁!
崔珏佯装听不懂,只告诉他们二人:“我可否去济民兄弟的房间看一看?我是大夫,想知道济民兄弟日常的起居饮食,也好探出他的病源所在,也为后来人防微杜渐。”
刘寡妇原本是不乐意的,可是又想到了族长的话,扯出一个勉强的表情,“也好,也好,我儿走了,他的房间本是由我儿媳住着,可是现在儿媳也不在了……你若想看,就看吧!”
崔珏按着刘寡妇的示意,到了刘济民和赵氏生前的房间,一进去便感受到一股怨气。
崔珏催动法力,突然感受整间屋子变得昏暗,定是有不散的魂魄在屋内徘徊。
崔珏身为地府判官,这种情况遇的多了。
他将房门关上,为这间屋子设下了结界,要拿出勾魂笔和青火冥灯,照亮了原本被阴魂笼罩的昏暗屋子。
这时,一个妙龄少女出现在房间正中,脖颈上有暗红色的勒痕。
少女的眼神木木呆呆,似乎根本无法感受外界发生了什么。她的三魂七魄仿佛是被封印了一般!
崔珏拿起手中的判官笔,在少女的眉心轻轻一点,她的眼神立刻动了起来,只是鼻息全无,明显是一缕魂魄再现了生前的最后一刻。
崔珏绕着少女走了一圈,发现她脖后颈后的勒痕是八字相交,明显不是自缢身亡,更不是刘寡妇所说的劳累过度而死。她明显是被人活活勒死的!
想来这位少女之死就是上官家小少爷上官蔚的心结所在!
崔珏将青火冥灯在着少女的面前晃了晃,归拢了她即将消散的魂魄。
之后,少女已经不仅是眼睛能动了,也能开口说话了。
她看向崔珏有几分戒备,也有几分欣喜,“敢问你可是地府的阎王大人,是来接我走的吗?”
崔珏看少女知道自己已经身亡,干脆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不是地府的阎王,是阴律司判官崔珏!原本应由黑白无常来接你,只是你的魂魄被封印在这个屋子内,无法离开;黑白无常也无处寻得,所以由我亲自前来找你!”
少女一下子落下了眼泪,“判官大人,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崔珏心里有了猜测,可是他还是问道:“你可有什么冤屈,需要我为你做主?”
少女泪眼婆娑,泣不成声,“我是这家的儿媳,我本姓赵,娘家在颖川县。我的丈夫赵济民死于数月前……我俩刚刚成亲,他便卧床不起,不足三月,便撒手人寰,留下我跟婆母相依为命。可怎知……可怎知……”
崔珏温和地说道:“你莫着急,慢慢说!”
少女擦干了眼泪,告诉了崔珏一个令人愤怒且又悲伤的事。
当初刘济民身故之后,刘寡妇便在自家置办了灵堂。
家中两个女子都悲伤不已,体力不济,刘寡妇就让自己的情郎刘涵前来帮忙。
在灵堂前,刘涵见到赵氏满身缟素,却遮挡不住风姿秀美,便生得陇望蜀之心,要刘寡妇帮忙,把赵氏弄到自己的怀抱,并觍颜无耻地说道:“我如今刚刚丧妻,你儿儿媳则刚死了丈夫,你若肯将她许配给我为填房,我就算是你儿子,给你养老如何?”
刘寡妇也不示弱,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诨骂俏,被赵氏听得,恨不得有个地缝就钻进去。
赵氏知道自己的婆母和族叔竟有这般私情,羞愧难言,可目前丈夫刚死,又不好回娘家,只好回避。
哪曾想,这两个人真的打起了赵氏的主意,居然来到刘济民与赵氏的房间,逼迫她顺从。
赵氏不肯答应,这两个人便动了强,把赵氏奸污了。
赵氏羞愧异常,一时想不开,便趁人不注意,想要悬梁自尽。
可是她没有死成,反而是被刘寡妇和刘涵给拦了下来,囚禁在家中。
这一囚禁,便是数月!
最后赵氏寻了机会逃出去,想要把事情捅出去。这二人又把她抓回来。
刘涵见她闹得厉害,竟将她活活勒死!
眼见出了人命,刘寡妇很是惊慌失措,刘涵却不急不缓地说:“死了好,死了好!如今这一死,就可以使你们家的门楣生光,宗族得福啊!”
刘寡妇不明白。
刘涵解释说:“对外就说赵氏为照顾你操劳过度,不幸身故了!我到颖川县她娘家报丧;你去找族长,让他疏通县太爷上书朝廷,予以旌表。若能够得到朝廷恩准,就能够建立贞烈牌坊,免去你家杂役赋税,岂不是有名又有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