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1 / 1)

真的是难以放下!

所谓的相逢一笑泯恩仇,从来只是存在于地位对等的两个人之间。兄弟之间放下仇念,这是时间掠过后理所应当之事。

但是对于自己兄长的这些『党羽』,曹植可是从未在心中原谅过。若是自己也能原谅,那麽当年杨修杨德祖之死,又该找谁去原谅一二呢?

曹植可是听说,当年就是司马懿在许昌劝武帝处死杨修的。

几乎直直的正面对上,两人也是避无可避。

曹植眼神复杂的看了司马懿一眼,随即拱手说道:「见过司空。」

司马懿虽然感觉曹植的眼神不善,但现在又不是建安之时了,不过是一介陛下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宗室丶用来当样子装饰门面的人。建安和黄初都过去了,现在可是太和年间,自己这个司空又有何惧呢?

司马懿嘴角带着一丝弧度,眼神却丝毫没有任何表情,略微敷衍的随便一拱手:「见过雍丘王。」

话音刚落,司马懿便直直与三人错开,径直向自己的东阁走回去了。

刘晔面色云淡风轻,却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想来,若一会儿与陛下提及一二,倒也不是不行。

司马懿走过去之后,曹植微微扬头并未跟过去看。几瞬之后,也如刚刚司马懿一般丶径直走向皇帝的书房。

「臣拜见陛下。」曹植行礼道。

「皇叔回来了?坐吧。」曹睿坐在桌案后看着文书,略显随意的指了指右手边的椅子:「见到太皇太后了?」

「臣数年未见太皇太后了,此番得陛下允许得见,臣实在要谢陛下恩典。」曹植说道。

「母子相见,这乃天理人伦。」曹睿将手中毛笔放下,搭在了砚台边上:「有人可见就是好事啊!」

曹植是知道听说过甄后被郭后构陷一事的,一时间竟不知怎麽去说。

曹睿见曹植沉默,心知曹植是往自己这里去想了,随即说道:「皇叔不是数年未见了吗?今后在洛阳,每个季度都来拜见一次吧。」

「可好?」曹睿看向曹植的眼睛。

可好?能不好麽?

曹植连忙起身行礼:「臣谢陛下恩典。」

「坐下坐下,怎麽又起来了。」曹睿摆了摆手:「今日皇叔来此,明日朕就下诏书,向朝廷宣布这个崇文观之事。」

曹植拱手说道:「臣知晓了。不过按照崇文观尊儒贵学之宗旨,崇文观不能只有修订五经这一事吧?是否还有其他事务要做的?」

曹睿笑着说道:「崇文观,自然和文有关了。皇叔认为还有什麽别的事情应该让崇文观来做?」

曹植想了片刻后问道:「臣方才听刘侍中说,朝廷在研究修律一事。前汉的律令繁琐复杂,崇文观既然与文相关,能否可以参与到修律一事中来?」

曹植的逻辑倒也不复杂。参与修律,做些文字工作嘛,又不涉及什麽权力之事。

只是坐在后面,被曹植提及到的刘晔此刻有些脸黑。

「修律一事不行。」曹睿微微摇头:「修律乃是国家重事,是要影响后世百年的,三公丶九卿丶各地州郡,都可以参与到修律一事来,但崇文观不行。」

「朕设崇文观,是要让崇文观成为大魏经学和学术中心的。律令一事,朝廷其他部门来做就好了。」

曹植会意,随即又问道:「不妨让崇文观收集民间散落的书籍,将其优胜劣汰进行整理?」

「这倒是一项可以做的事情。」曹睿说道:「当年古文经与今文经斗了这麽久,不还是因为朝廷没有选定官方的经文和注释吗?」

曹睿继续说道:「朕觉得有一事可行,要问问皇叔。」

「陛下请说。」曹植的态度依旧恭敬。

「汉朝设兰台和东观,皆有掌握典籍丶修整史书之意。」曹睿说道:「不过建安年间,此事大略因战乱归于秘书省所辖。黄初年间,秘书省又转为中书省,修史一事则又是搁置了。」

「先汉后汉,已是两朝。班固在兰台修了《汉书》,朕看皇叔也可以在崇文观修一部《后汉书》嘛!」

曹植听闻此言颇为意外:「陛下,当今吴蜀未平丶许多人物都没办法下定论,朝廷又如何修史呢?」

曹睿笑着说道:「皇叔思虑的有些多了吧?修一部《后汉书》,又不是三年五年可以做完之事。就算崇文观修个十年,十年之后还不能平定吴蜀吗?」

这……皇帝的话直直的将曹植噎了回去,那就修吧!

曹植点头道:「陛下圣明,那如陛下方才所说,崇文观一则修经丶二则修史?」

曹睿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所谓『文』,不应只有经史两样。朕看还可以将民间大儒学者的着作整理丶将文人们的锦绣文章一并收入。」

「文章,经国之大业丶不朽之盛事也。」曹睿看向曹植:「这是先帝典论中说的。」

「别人的着作先不说,朕看武帝丶先帝还有皇叔的文章,都可以整理归纳嘛!」

曹植连忙拒绝道:「陛下,臣的文章何德何能敢与武帝文帝的文章一并收录?」

「文章就是文章。」曹睿解释道:「朕一贯不喜欢拿文章来做文章的,朕说可以就可以。」

「对了,朕大略记得,皇叔给河北都督吴质写过书信?」

「臣确实写过。」曹植答道,皇帝早在陈留之时,就对自己的文章着作信手拈来,想必也是特意收集过的。除了自己先前特意藏起的《洛神赋》,曹植认为其他的文章定是都传出去了。

「可皇叔知不知道,先帝也曾给吴质写过一篇书信,文彩高论比皇叔写的要好?」曹睿看着曹植的眼睛说道。

「这事臣无从得知。」曹植此时心中也泛起好奇了:「先帝与吴质素来亲密,定是写过不少书信的。陛下所说的一篇,内中所言何事?」

「《典论》皇叔读过吧?」曹睿说道。

「臣细细读过一遍的。」曹植答道。

「先帝给吴质的此信,其中论点与《典论》中的《论文》一篇颇为相同。」曹睿解释道:「当时先帝在邺城编纂陈琳陈孔璋的文集,正是建安二十二年。」

「建安二十二年……」曹植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年份,一时间也沉默不语。

建安二十二年,的确是一个沉重的年份。

这一年,中原大疫。

「先帝在编纂陈琳文集之时,感念陈琳丶应瑒丶刘桢丶徐干等先后为疫病夺去生命,因此与吴质谈论文学。」曹睿说道:「这才有了『文章,经国之大业丶不朽之盛事』之论。」

「皇叔不是问先帝所言何事吗?朕挑两句能记住的,大略给皇叔说上一说。」

「臣恭听圣训。」曹植拱手道。

「谓百年己分,可长共相保,何图数年之间,零落略尽,言之伤心。」曹睿说道:「这段是先帝说陈孔璋的。」

「少壮真当努力,年一过往,何可攀援,古人思秉烛夜游,良有以也。」曹睿看向曹植:「这段是先帝说他自己的。」

「哎。」曹植长叹一声,似乎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兄长:「先帝思虑深远,臣不比其万一。」

曹睿没有应声,反倒看向了刘晔。

「刘卿,让吴季重入崇文观如何?整理文章丶兼顾修史,也算是个好去处。」曹睿问道。

「臣不敢妄言,陛下圣意自决就是。」刘晔拱手道:「不过吴质在河北权重,如朝若仅仅是入崇文观的话,落差过大丶恐会心生怨望。」

「这样吧,朕就加吴质为侍中丶光禄大夫,按中两千石的俸禄与他,不算亏待了。」曹睿直截了当的说道:「吴质才能不大,他的河北都督本就是以先帝亲旧出任的,想来也会有自知之明。」

「杨卿觉得如何?」曹睿第一次就具体的朝廷之事询问杨阜。

杨阜肃容拱手作答:「臣以为大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居于臣子之位,陛下安排什麽就是什麽,否则就是不忠之人。」

刘晔在一旁点了点头,可却觉得杨阜话语中有些许点拨曹植之意。

「那好,稍后朕让中书去信吧。」曹睿说道:「刘卿,你去带皇叔去少府丶为皇叔选个宅子吧。」

「遵旨。」刘晔领命。

「臣谢陛下赐宅。」曹植亦同时站起行礼。

「无妨,去吧。」曹睿轻声说道。

待曹植与刘晔二人走了之后,杨阜直接了当的说了起来:「禀陛下,臣与刘侍中方才送雍丘王去太皇太后宫中,并且随太皇太后丶雍丘王一同入殿旁听。」

「你们果然进去了?」曹睿笑着说道:「久别重逢,这也是人生一大喜事啊。」

杨阜轻轻点头:「臣大略知晓,太皇太后与雍丘王提到了年初洛阳流言案丶以及此月的卫将军府家人淫祀案。」

「卿是如何知晓的?」曹睿好奇道。

「回陛下,」杨阜解释道:「从太皇太后宫中回来的路上,雍丘王与刘侍中交谈,提及太皇太后已告知其此月的淫祀案。」

「若太皇太后告知了雍丘王淫祀案,没有理由不告知其年初的流言案的。」(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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