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裴远一时之间也忘了要回宫的事。
季今宵道:“其实这种事情想要查证也不难,与其问那些官员,不如直接问百姓,总能拼凑出真相,哪里的物价上涨得最厉害,就直接去哪里查,一查一个准。”
“哎,皇帝姐夫这皇帝当得也不容易。”
冯英眉心一跳,这是什么称呼?
天子是至尊,不是什么姐夫。
让他惊讶的是,裴远居然没有在意这个称呼。
“你一个无官无职的小子,还挺会替陛下着想。”
季今宵挺直身板,装模作样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呵呵,你倒是会拍马屁。”
季今宵看对方刚才还黑着脸,现在马上就笑容满面的模样撇了撇嘴。
又不是拍你的马屁,你瞎乐呵啥?
难道是一个皇帝吹?
那岂不是正好?
他今天说的话,说不定会通过这御史传到皇帝的耳中,比他自己当面对着皇帝拍马屁,效果好多了!
他心思一动,义正辞严道:“我这不是拍马屁,我这是肺腑之言。”
“陛下已经是一个难得的好皇帝了,但还是会受人蒙蔽。”
“下面的人总会想着要怎么欺上瞒下,也就是京城周围的管理能力会比较强,到了远一些的地方,很多百姓可能连皇帝是谁都不知道。”
“话虽大胆,倒也是忠言。”裴远道。
他心神微微一动,“你真的觉得陛下是一个好皇帝?”
做皇帝的自然都想名留青史,载誉万世,裴远,也不例外。
季今宵心想:笑话,当然是好皇帝,他难道能讲自己金大腿坏话?
特别是当着这个皇帝吹的面。
“当然!咱们陛下已经是难得的圣明之君了。”
“陛下登基十六年,不说海晏河清,但起码贪污之事也越来越少,人口数量也有一定程度的增长,若不是安定的环境,人口怎能增长……”
他对着皇帝输出了一堆对皇帝本人的彩虹屁。
说他自从登基以来,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就连战事都少了很多,相比史书上的帝王,已经算是难得的明君。
冯英目瞪口呆。
刁旺偷偷记下季今宵的话,暗中学习。
至于裴远本人,他已经听不下去了,如果不是知道季今宵确实不知晓他的身份,他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故意当着他面说的。
听得他都有些难为情,但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下去。
想不到这小子居然这么崇敬朕。谁会讨厌一个崇敬你的人呢?
“好了好了,够了。”
“你小子还看过史书?”他转移话题,生怕季今宵再夸下去,他会忍不住笑出声。
季今宵说道:“我虽然不爱读书,但也只是不爱读那些之乎者也的文章。”
“我又不考科举,读了也没什么意思,但这不代表我就是个睁眼瞎呀,元大哥怎的这般瞧不起人?”
被季今宵无意间哄得心花怒放的裴远道:“好好好,是我错了,不该小瞧你。”
冯英瞪眼。
陛下居然认错,天子怎会错?
他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打量,若不是知道其中的情况,恐怕他都要怀疑季今宵是不是陛下最疼爱的儿子了。
季今宵这嘴呀,冯英感慨。
起初看史书,季今宵其实也是为了了解这个世界的历史情况而已。
后来发现很多大事件都差不多,文化也基本重合,就没有再多深入。
还是那句话,他不靠读书吃饭。
这辈子,只要抱紧金大腿就可以荣华富贵到老。
裴远以为季今宵刚才夸得已经够了,但季今宵觉得没够。
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向姐夫表忠心,他怎么能错过?
来京城这么久,他一次见对方的机会都没有。
“前朝的皇帝都喜欢微服私访四处寻访美人,耽于享乐,然后国家就没了。”
“那些皇帝也不想想,他们就算是微服私访,但底下的准备肯定也不少,动不动就劳民伤财。”
“我皇帝姐夫就不一样了,勤政爱民,从不大兴工事、劳民伤财,体恤百姓,关心将士……”
裴远摸了摸鼻子,他应该不是个耽于享乐的人,微服私访也就出来过这么几回,嗯,季小子夸的是事实。
皇帝姐夫这称呼越听越顺耳。
裴远笑着问他:“你这是大不敬,竟然称呼陛下为皇帝姐夫。”
季今宵无所谓地说道:“反正是私下里说的,而且陛下确实是我的姐夫呀,我叫陛下皇帝姐夫,哪有不敬之意?”语气中故意透露着亲近。
“总之你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若是让旁人听见必会向陛下参与一本。”裴远含笑道。
冯英:……
陛下这颗心看来是被季公子哄得偏了。
连这种称呼都接受了,能在元御史面前说,跟在陛下面前说有什么区别吗?都是一个人。
季今宵一听就明白了,看来元大哥这个称呼没白叫。
他越夸皇帝对方的笑意就越深,啧,必然是皇帝吹。
“这是自然,这话我也只会在最亲近的人面前说。”
冯英:季公子这张嘴也太厉害了,不管是陛下的假身份——元御史,还是陛下本人,都被他哄得晕头转向了吧。
裴远发现季今宵跟季贵妃一样,视礼法于无物,经常会说一些大胆但又都是真心实意的话。
皇帝听了也不想惩罚,谁会惩罚一个真心爱戴喜欢自己的人?
直到天空拉上夜幕,裴远才心满意足地回宫。
批阅奏折前还去了一趟宁华宫看了看季贵妃和十一皇子。
直到看见一封弹劾季今宵纵狗咬人的奏折。
裴远问了旁边的冯英,知道季今宵跟万洵他们约架的前因后果。
裴远道:“几个孩子之间的玩闹,居然还闹到朕的面前。”
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件小事,孩子们之间打打闹闹才是正常,又没动刀动枪。
这种事在京城屡见不鲜,只有非常严重才会呈到他的面前。
“就爱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京城物价上涨的事情怎么也不见他们上奏!”
冯英恭敬地站在一边候着,心中为那个上奏折的御史默哀。
季公子,简在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