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炎意识到,这件事,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影响深远、牵扯偏大,对这些急火攻心的人,也没法简单地直接镇压。 幸瑜的墓,最终被毁得不成样子,如若不是宗炎暗中用灵力护着土里的棺材,怕是连早已连土里早已变得冰冷的骨灰都不得幸存。 那些在这场浩劫中痛失亲友的人们,一顿出气之后,终是离开了海岸这里。而宗炎,也忍下内心的冲动,并没有第一时间去修复那被毁坏的墓碑。因为他知道,如果只是这样简单地重新修缮,只会换来永不停歇的毁坏、修理、毁坏、修理。。。不断循环。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李云岫也基本猜到了,推动宗炎严加修炼、年纪轻轻便登上御外军总统领一职的内在原因,想来也是因为这个吧。毕竟,从平日里的相处来看,她并不觉得宗炎对职位和权势有任何的执着。 宗炎成功上位后,第一件事便是重新规范海岸的令行禁止,特别是对于各带之间的关卡的准入也做了规定,并加固了栅栏的灵力附着。 李云岫刚来那次,如若不是正好遇上马冲他们,就算不被巡查的军士发现,那在她碰触到那栅栏的一刻,也会直接触发警报而被抓住的。 随后,宗炎重新在公墓的偏侧另辟了一处隐秘之地,并一一拾起早先被保护好的墓碑碎片,重塑了现在这座满身疮痍的墓碑。 李云岫并不清楚,宗炎对于幸瑜到底是带有多么深的尊敬和珍重,但现在的她,却能理解那份在旁人看来甚至有些盲目的行为。 飞蛾扑火,新芽溯光,信仰和精神的力量,有时候真的没有什么太多的道理可言,但却拥有着超越生命和环境的力量。 “宗统领,你每每只能趁着大家都不在的时候,一个人来到这祭拜幸统领,难道不会觉得更加悲伤吗?当年的事,也许并不只是大家看到的那样。” “无论当年内情如何,幸统领入魔并在神武州肆虐,造成那么多人伤亡,这个事实都是不会变的。我做了那么多,也并不是想为她推脱责任,不过是留个念想罢了。只是。。。”宗炎看向李云岫,继续说道,“听你这意思,你可是已经知晓当年的内情了?” 真是相当敏锐的直觉啊,李云岫忽而紧张得都不知该怎么回话了。 “说起来,你曾说过,你三年前在灵学院,入学考核的评级是一阶下品,任教教官,是芮嘉惠吧?” “。。。是,宗统领,您认识芮教官吗?”但刚问出口,李云岫便已知晓了答案。凭着宗炎对幸瑜的追崇,他怎么可能不去一一调查清楚当年的原委呢。 当时,芮嘉惠曾向她坦白自己与符贵的婚姻真相,元希辰也曾跟她说过那场魔灵浩劫,她本没有将两件事直接联系起来。只是,芮嘉惠临死前,念念不忘想见一面的,既不是她自觉亏欠的儿子符榆,也不是一直关照她的挚友游寅,反而是平时交流并不太多的苍扬,这怎么可能不让人生疑呢? 后面的事,李云岫并未向苍扬和符柠求证,但综合多处了解的关于当年的消息,却无一不指向这个结论。 幸瑜、苍枫、芮嘉惠,三人都是封建思想的受害者,如今,幸瑜和芮嘉惠都已身入黄土,再去评判谁对谁错都已没多大意义了。 李云岫突然也觉得,一直嚣张跋扈的符柠倒也没那么讨厌了,回想起一直吊儿郎当的苍扬,也觉得他那无所谓的笑容也有了些深沉的东西。 宗炎和李云岫就这样安静地待着,耳边传来萧瑟的风声,宛如凄迷的呜咽。 末了,李云岫看向宗炎,斟酌许久后,问道:“宗统领,如果你觉得冒犯的话可以不回答,一直跟着你的昭羽,他的家族难道是。。。” 宗炎闭上眼,微微抬着头,道了句:“没错,他叫幸昭宇,是幸家本家仅剩的后代。” 李云岫不由得吃了一惊:“怎么会?!不是只是说他们只是隐退吗?他们当年怎么说也是风系第一大家,怎么可能只剩下一人?!” “呵,隐退?没落?不过是粉饰太平的说法罢了。想来也是,整整两千多人的死伤,那些受害者的家属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幸家。分家倒还好,趁早脱离了干系,逃往外地,隐姓埋名至少也能继续生活,可本家的人,就不一样了,哪一个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数也不可能数漏的,都被家属们一一找出来,或是买凶暗杀,或是群起而攻之,终归是都亡了。” “那昭羽他呢?” “我是趁着御外军的休假返回了一趟神武州,回去的时候,他们的复仇已成定局,我只能通过狸猫换太子救下当时还在襁褓中的昭羽。关于他的真实身份,你是除了我之外,第一个知道的。” 怪不得当时他们一谈到昭羽名字的时候,宗炎就“碰巧”出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呢。虽然现在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毕竟是涉及到当年那场魔灵袭击的重大事件,昭羽的身份确实太为棘手,保不齐还会继续被人追杀。 李云岫远远想不到,宗炎和幸昭羽之间,竟存在那么深的渊源。因着对幸瑜的敬重,却费这般心力收养这样一位棘手的孩子,不惜顶着旁人的议论悱恻,李云岫对宗炎也更是高看了一眼。 “宗统领,你把那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不要紧吗?” 宗炎站起身来,看向李云岫,轻轻答道:“对于被迫跟着我来到这么一个危险地方的昭羽,我一直是心存抱歉的。这么多年来,我从未见过他亲近除我之外的任何人。我相信他,所以我也愿意相信你。” 李云岫笑着点点头,最后转身向着幸瑜的墓碑郑重地行了一个礼。随后,宗炎重新再周围附上一圈浅浅的灵力隐匿墓碑的身影,两人便离开了。 李云岫深呼吸了一口气,从宗炎口中得知了那么了不得的事,她也着实还是需要好好消化一下。只是,越想,便越觉得当年那件事是在是太无解了。 更令人揪心的事,时至今日,仅是冠以“幸”这一姓氏的昭羽,便已然无法坦然地生活在阳光下,一想到这,着实令人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