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峥真的被吓坏了,刚刚才被驱散的恐惧再次占据了他的整个内心。 他死死的抓着座椅的扶手,整个人几乎瘫软在里面,嘴唇不住的颤抖着,双目四下张望,不知自己在看什么。 之前远远飘来的血腥味和城下冲天而起的血气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赵峥几乎被吓瘫了,此刻脑中一片空白,一点想法都没有。 “王爷,快跟属下走!” 此时,范招一把抓住赵峥的手臂,便打算将他拉下城楼。 可用力一拉,赵峥竟被拉的瘫倒在地,如同烂泥一般。 范招心里一急,此时什么也顾不上了,直接上前一步,将赵峥背在身后,用最快的速度往城楼下走。 这时候了,王爷和陶陂之间的博弈根本就不重要,要先活下来。 城门附近已是一片乱局,范招背着赵峥大步流星的向前,身后还跟着几十个贴身护卫。 此刻奉池城的长街上挤满了冲入城中的溃军,这些士卒各个心有余悸,心中的惶恐还没散去,便看到了范招一行。 数十人在溃军面前快速通过,所有人都看到了范招背后背着的那个一身蟒袍的贵人。 某种一直被压抑在心底的恶念似乎在冲击皇权的封印,几个溃兵相互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狠辣。 城破只是时间问题,城门关不上,北狄人早晚都要冲进来。 与其坐着等死,那就不如…… 城墙上,陶陂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城头还有数千守军,这些人在陶陂的指挥下还有战力,此时正疯狂的向下倾泻箭羽,火油个滚石不要命的往下砸。 墙门的甬道已被烈焰吞噬,不知多少逃离的乾国士卒葬身火海之中。 许满仓策马冲到近前,挥刀砍杀那些逃窜的乾国士卒,目光同时看向奉池城的甬道。 视线穿过大火,能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尸首,几乎被死死堵住。 再有烈焰焚烧,这甬道已无法安然通过,若想进去,就必须用人命堆。 城门附近还有大量乾国的士卒。 溃散已成定局,这些士卒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来,虽也有悍不畏死拼命反抗的,但这些人都很快被斩杀。 更多的乾国士卒见进不去城池,便开始四散奔逃,只片刻之间便逃的四处都是,如同一群没有头羊带领的羊群,没头苍蝇一样跑。 有些北狄骑兵在后面追,不知砍死了多少溃逃的乾国将士。 许满仓没有下令追击,他砍翻了眼前的几个乾国士卒之后,刚准备钻入烈焰冲入甬道,却见几个影子忽然向前,直朝甬道的方向冲去。 那是屠各部的勇士,他们冲到甬道近前,直接翻身下马,就这么站在烈焰中,伸手去拉地上已被引燃的尸体,为大军开路。 看到他们悍不畏死的样子,许满仓的眼睛红了。 他清晰的记得,第一次经历北狄进攻时,北狄人突破边城之外的沟壑就是生生用人命填的。 那时他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北狄人凶悍,根本不怕死。 现在他明白了,这些将士之所以甘愿赴死,都是为了族群的延续。 只停顿了一刻,后面更多的骑兵将士冲到近前下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扑灭火油,拉开挡在甬道之中的尸首。 他们即便全身被烈焰焚烧却也不退一步,即便头发胡须都被引燃,整个人都成了火人,也不哀嚎。 灼热的火焰好似烧进了许满仓心里,他不再犹豫,猛的一夹马腹,纵身跃入火海之中。 “殿下!” “哈只儿王子!” “冲冲!都冲进去,跟着王子!” 一直在许满仓侧翼拼杀的呼厨炎此刻都要疯了。 他领兵多年,不知和乾国人交手了多少次,可却从未见过如许满仓一般勇猛的人。 他已经记不得这是哈只儿王子第几次带头冲锋了,此刻心中除了钦佩就是钦佩,同时也担心王子的安危。 甬道附近的大火根本没退去,可呼厨炎根本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带着自己的亲卫冲入烈焰,和王庭的护卫同时跟在许满仓身后。 有许满仓带队,城门之前的烈焰已不再是阻碍。 无数北狄骑兵前赴后继,疯狂的涌入火海,随即冲入城池之中。 城池内,已是一片混乱。 许多溃兵刚刚钻入城池还没等喘口气,便见一匹黑马迎面而来,刀影如电。 城墙上的陶陂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他费尽心机布置的一切,用到的所有手段,精心准备的所有布置,和那么多人之间的心理博弈,在这一刻都付诸东流了。 奉池城破,就算太傅岳丈和二皇子同时向皇帝进言,他也完了。 陶陂看着鱼贯而入的北狄士兵,始终被他压在心底的恐慌完全爆发,他感觉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下意识的抓住了城墙上的青砖,这才不至于完全倒下。 “大将军!城门被攻破了,快撤吧!” 正此时,一个将领快速跑来,伸手扶住陶陂。 陶陂定睛一看,居然是张宁。 他身后还跟着数百守城的兵丁,双目全都盯着陶陂,眼中都带着希望的光。 奉池城共有三个城门,此时北狄骑兵从东门突入,其他两个城门还未开启。 也就是说,这根本不是结局,还有办法。 陶陂快速的调整了心态,开口传令道。 “集结剩下的所有人,从西门出城!” “去惠州方向集结!” …… 许满仓不知自己杀了多少人,直到身后的儿郎们蜂拥向前,冲入了奉池城内部,他才停下来。 身下的黑龙喘着粗气,身上已满是血雾。 许满仓觉得自己的手有些抖,手里的长刀又卷刃了,这已不知道是第几次。 他有些脱力。 奉池已经破,陶陂和惠王赵峥应该都在城里,如果将这两人生擒了,后面又该怎么做。 许满仓找了一个早已无人的店铺,翻身下马,直接坐在了店铺门口的台阶上。 他的眼前躺着两个乾国士卒,身上都带着刀口,但却还未死透。 鲜血从他们胸口处的伤口不断涌出,两人看向许满仓的目光中,全都是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