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长街。 南城附近的民房几乎都被拆光了,只剩下一片残垣,此时正有许多牛车停驻,车上装着大量的麻包。 这些都是乾国人送来的物资,许多北狄将士正在卸车。 许满仓带着勒都思和冥两人快步而来,还没到近前,便闻到一股异样的味道,有些刺鼻。 “王子殿下!” 看到许满仓过来,几个负责押运物资的将士快步过来,摊开手掌给他看。 他们的手心里,都是已经发霉变黑的稻谷,根本没法吃。 一看这些,许满仓立刻皱起眉头。 勒都思更是直接,只见他大步上前,抽出腰间的匕首,划开一个个麻包。 里面发黑的稻谷如雨点般落下,那种刺鼻的味道更浓了。 “殿下!那些乾人太狡诈了,他们用发霉的稻谷骗我们!” 身前的将士咬牙骂道:“他们在戏弄殿下,戏弄我们!” “殿下,求您下令,我要宰了这些卑鄙的乾人!” 面前几个将士义愤填膺,愤怒已然写在脸上了。 许满仓没说话,而是回头看了冥一眼,对方立刻低头,面色有些涨红。 许满仓是绝对相信冥的,不然也不会把这种事交给他去办。 送来的物资肯定也检查过,只是乾国人将较好的粮食放在外围,交接的又很快,根本来不及逐个查验。 激怒北狄将士,迫使他们主动出击,这就是陶陂的目的。 “王子殿下!” 眼前的几个将士面色涨红,他们都是王庭麾下小部族的头人,跟随王庭连年征战,从未受过如此屈辱,现在眼睛都有些红了。 北狄人虽不像乾国人那般重视血脉,但却极重承诺,两个寻常人之间的诺言尚且以血守护,何况两国之间。 乾国人以次充好,用发霉的稻谷当作物资赔给北狄,这在所有北狄将士看来,都是莫大的羞辱。 这件事很快就会传遍全营,即便许满仓不想这时候就进攻,怕也要压不住了。 “把这里的东西收拾好,等待进攻的命令。” 许满仓沉声说了一句,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勒都思。 此时勒都思面色凝重,沉沉的点了点头。 当天,边城附近异常安静,连日的烟尘也停了,天空只飘着阵阵薄雾。 边城以北,大量北狄部队接到命令,开始快速调动。 于此同时,奉池。 “五日,只有五日时间了!” 赵峥眼眶有些发红,此时正盯着身前的陶陂,沉声开口:“五日的时间,到底能不能把剩余的物资凑齐?” “今天北狄王子说了,如果没办法凑齐,他会把边城的所有城墙毁了!” “到时候……到时候……” 赵峥知道此事的后果。 如果北狄人真的把边城的所有城墙全都毁了,那他也就失去了向前一步的所有可能。 现在给北狄人物资,只要对方不完全破坏城墙,事情就还有转机。 陶陂闻言,脸上满是纠结为难之色,他咬了咬牙,抬头看向赵峥,似很是为难的开口道:“王爷,时间实在是太紧了。” “如果真要五日凑足这么多紧俏物资,可能要动用边军的大库。” “您……” “那还想什么,动!” 赵峥打断陶陂的话,直接道:“先把物资凑齐!绝对不能让北狄人完全破坏城墙!”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陶陂拿着赵峥的令牌打开了边军大仓,他麾下的许多将士开始转运物资,很快装满了一排排的畜力车。 但这些车并未运往前线,而是全部运去了陶陂的大营中。 边城丢失,北部门户大开,为防止北狄人再次进攻,陶陂之前便与惠王说过,将大量将士调出城池,与奉池成掎角之势。 此时已算万事俱备,但陶陂却没有完全的把握一定能战胜许满仓。 处理好了一众事宜之后,陶陂便去找了薄新蕴。 就算心中早已有了对策,陶陂还是习惯性的在做决定之前问问薄新蕴的意思,每次总有意外收获,这次也同样如此。 薄新蕴始终都是那个样子,看着温文尔雅的,却给人一种十分异样的感觉。 见到薄新蕴之后,陶陂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薄管事,你觉得北狄人什么时候会攻来?” “今晚或明早。”薄新蕴轻声开口,语气十分轻柔:“将军,您在担心什么?” 陶陂并未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对方的眸子,等着他想要的答案。 几息之后,薄新蕴忽然抿嘴一笑,道:“将军想靠一个女人对付北狄王子,恐怕是不够的。” “若施计对北狄王子直接动手,弊大于利。” “没了这张底牌,刀剑无眼,我没有绝对的把握能打胜。” 陶陂皱眉开口道:“难道真要拖到冬天?若真等到北狄人主动撤退,那后面的事……” “将军无需取胜,只需打出威望即可。” 薄新蕴再次开口,却听的陶陂一愣。 计策是原本就制定好的,目的就是让陶陂获得鼎盛威望,足以撼动朝堂的威望。 届时有太傅撑腰,又有惠王作保,陶陂必会成为乾国举足轻重的大将,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就可以摆脱棋子的身份,真正成为执棋者了。 陶陂原本以为,获得这一切的前提,需要一场大胜,一场力挽狂澜的大胜。 可现在薄新蕴却说根本不需要,这让陶陂有些想不通。 “将军身在山中,一叶障目,应是忘了一个道理。” 薄新蕴面带轻笑,给陶陂倒了一杯茶。 轻薄的水雾朦胧腾起,和薄新蕴轻柔的声音一道,钻入陶陂的鼻耳之间。 “功高震主。” 陶陂闻言一愣,只想了一下,忽的笑了笑。 “每次大事之前都要和薄管事聊上几句,次次受益匪浅。”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一叶障目了。” 若在边城获得大胜,直接将北狄人打回去,收复边城,这的确能给陶陂带来巨大的声望,甚至会震动朝野。 但同样的,也会给他带来极大的危机。 所谓树大招风,不外如是,到时他能依靠谁? 靠那个扶不上墙的惠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