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魁梧得不像南方人的山奴疾步在院中穿行,不多时,便看到了穿着大红色的彩绣百碟对襟立领广袄田雌凤正搂着波斯猫儿在那池水边漫步。
池中的碧水,倒映着她那婀娜窈窕的身段,还有那一身彩绣辉煌精致至极。
而在池塘中,立着一块通灵剔透,体现出了皱漏瘦透之美的太湖石,点缀得这池碧水,宛在江南。
山奴来到田雌凤身畔,恭敬一礼。
“小姐唤小人有何吩咐?”
田雌凤抚着怀中波斯猫那柔软的毛发,浅浅一笑道。
“杨可栋被逐出府学,除掉痒生功名,怕是这辈子,再难有踏进府学的机会。”
“小平安这小子的手段,着实让人刮目相看,我现在越来越喜欢他了。”
山奴头也不抬地恭敬道。
“小姐的意思可是要让张有道停手。”
田雌凤妩媚动人的凤眸落在碧水之中,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必了,此刻,张有道应该已经动手了。”
“你去乌江关守着,张有道若至,让他滚过来见我,有事交待他。”
“若是那杨平安能够逃到乌江关,你便救下他,也算我这个当婶娘的一片仁慈心肠,见不得他这样的年轻才俊夭折。”
山奴沉声应诺之后,便快步转身而去。
站在那碧水边上的田雌凤,逗弄着怀中的猫儿,一双又媚又煞的凤眼打量着那池水旁边,一株儿臂粗细的新柳,此刻,显得那样的纤弱。但那蓬勃的枝叶,仿佛像是在肆意宣告着它旺盛的生命力。
。。。
乌江关,素有黔北南大门之称,这里已然汇合了落闽水与广河,成为那大名鼎鼎的乌江。
而乌江关就坐落在乌江水势最为平缓之处的北岸,这里,既是播州通往贵阳府的要道,同样也是播州宣慰司与贵阳府天然的界线。
正在乌江南岸渡口处,十余名商旅,正对着站在江畔不远处的一伙苗人指指点点不已。
他们这些见多识广的商旅,常年往来于这一带,自然对于云贵一带的风土人情也算得上知之甚详。
可是那边的一位肤白胜色,极其美貌的动人苗女的穿戴,却与他们平日所见的苗女装束颇有不同。
特别是她头上的银饰,并非是常见的牛角饰或者扇饰等,更像是一顶银色的帽子,斜伸出了许多的似羽似尺,约有近尺许长的银箔片。
而且还有无数的银制流苏,从帽冠上垂下。
她身上的银饰,更像是一件银光灿烂的银甲一般,将她那婀娜的娇躯包裹在其中。
那宝蓝色满是各种精美纹路的堪堪及膝短裙下,露出了一双雪白修长的腿,一双莲足踩着一双花瓣梅花红色布鞋。就那么俏生生地站在江畔的一块石头之上朝着乌江北岸远眺。
周围那些苗人武士,甚至还有几名女子,都对这位年轻的苗女显得十分的恭敬,甚至是带上几分的敬畏。
“这位苗族贵女到底是何身份,你们看那些苗人对她的态度,怕是对族长,可能都不会显得如此恭敬……”
“嘘,你们小点声吧,年轻人,那位十有八九是一位巫女。”
“巫女?”年轻一些的行商,甚是好奇地重复这句话道。
“就是苗人中的毕摩,有些人又叫‘鬼师’或者是‘巫师’,老夫当年年轻的时候,曾经在一个苗寨里边见到过一位……”
说到了这,老商贾眼皮直跳,仿佛像是恐怖的回忆笼罩了过来。
“老人家,这巫女,我看都还是个水灵灵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能有什么本事……”
老商贾没好气地瞪了眼年轻不晓事的商贾低喝道。
“倘若你惹恼了她,她不知不觉间,就在你的身体里边种下蛊,到时候,你才会明白什么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懂吗?!”
“要不那些杀人不眨眼的苗人,为什么对她那么敬畏,你以为是因为她长得漂亮?”
听到经验丰富的老商贾的苦口婆心,那几名年轻一些的商贾也渐无声息,只敢拿眼睛,偷偷地打量那美得宛若精灵一般的苗女。
就在此时,等待着渡船的商旅与苗人,都听到了一阵密集的蹄声传来。
浑身上下,仿佛被灿烂的银光包裹住的苗人少女那修长得宛若天鹅般的玉颈转动,一双温柔的水杏大眼眨动着,看向那飞而来的数骑。
很快,所有人都看清楚了这只奇怪的队伍,为首的则是一位脸色显得十分苍白,好像得了一场大病的年轻人。另外一位骑士则是一身华丽的锦袍、体型富态的中年人,只是这身锦袍此刻上面裹满了尘土,甚至还有地方变成了破布。
富态中年人不但嘴被堵上,脸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还有一些血痕。狼狈的程度更是远超那位面容苍白的年轻人。
等到驰近了些,人们这才注意到坐在马背上的富态中年人双手被绑在身后。
另外几匹健马马背上都并没有骑者,都用缰绳系在前方的马鞍上,这么一路驰来。
这样奇怪的组合,瞬间就让那些等候渡船的商旅哗然,纷纷四散而逃。
而另外一侧的苗人纷纷摸上了腰间的武器,甚至有人已经将弓握在手上。
杨平安同样也看到了那些苗人武士以及一位浑身似乎被灿烂的银光所包裹的苗女,犹其引人瞩目的便是她那双白晰的玉腿,还有那修长宛若天鹅般的玉颈。
就在此事,苗人武士中突然有人大叫出声,旋及,所有的苗人武士都已然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杨平安,好几名箭手,已然张弓搭箭。
杨平安的心瞬间就沉了下去,怎么也没有想到,距离播州,已然仅仅一江之隔的现在,居然会遇上这些突然敌视自己的苗人。
就在这个时候,浑身沐浴着银光中的苗族少女突然开口说了几句苗语。
那仿佛犹如清脆的莺啼燕语的声音响起之后,那些原本已然对杨平安箭拔弩张的苗人武士,此刻虽然没有放下武器。
却都很明显地止住了发起攻击的势头,但是那一双双警惕的目光,仍旧不离杨平安。
头上戴着特殊银饰的苗女,缓缓地朝着杨平安的方向走来,每走动一步,身上那些银铃与银饰就会摩擦碰撞,发出密集而又悦耳的声晌。
那粉嫩的樱唇微启之后,一口地道的官话传入了杨平安的耳中。
“你是什么人,居然敢抓播州宣慰司的大管事?”
只是在她那仿佛天生就带着魅惑的嗓音加持之下,声音的高低起伏,犹如组成了动听的曲调。
杨平安看着这位款款行来,步态婀娜,娇躯被精美的银饰所包裹的苗人女子,坐在马背上从容答道。
“我乃播州宣慰使之侄杨平安,抓捕张有道乃我播州杨氏的家事。姑娘若是有疑问,回头自去播州一问便知因由。”
此刻,杨平安的手,已然悄悄地握住那腰间短匕,在这个距离上,杨平安虽然逃不掉,但他也绝对不会束手就擒。
“家事?”这位苗族少女嘴角微微扬起,一对好看的梨窝渐显于脂白的脸颊上,份外动人。
杨平安若有所觉地扭头望去,就看到了被绑住双手,嘴被堵上的张大管事此刻无比激动,在那里奋力地摇动着脑袋,似乎想要表达着什么。
“既是你们杨氏的家事,那我就不管了。”
苗族少女却连多看一眼张有道的兴趣也欠奉,慵懒地摆了摆手,回头说了几句苗话,宛若百灵鸟在唱歌般的动人嗓音回荡在渡口。
一干苗人都收起了各自的武器,簇拥着苗族少女向着渡口走去,那里,已然有一艘渡船,正在缓缓靠岸。
“唔!唔!唔!”张有道徒劳的发出鼻音,却只能绝望地看着那位苗族少女翩翩而去。
杨平安看着对方那高挑修长的身影,悄然地松开了握着短匕的手。
看来张有道知晓对方是谁,不过杨平安可没有兴趣去问。
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尽快地回到海龙屯,将所有的事情告知叔父知晓。
被汉人商贾称为毕摩的苗族少女站在船头上,忍不住又回眸远眺那坐在马背上的杨平安。
对方明显受了伤,而且伤势不轻,不过对方在自己接近之时,有着明显的敌意。一位扬氏子弟,居然将小姑父的心腹大管事给弄成那副样子,她挺好奇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渡船缓缓地抵达了北岸,若有所思的少女这才放下思绪缓步下船,就看到了赶来迎接自己的一位土司。
这位情绪颇为激动的小土司甚是恭敬地梨窝少女恭敬一礼道。
“见过田小姐,您能来,实在是太好了,不知大巫师她老人家可安好?”
“我老师身体尚好,走吧,带我去看看你妻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是是是,田小姐您请……”
。。。
山奴此刻正呆在乌江关城楼之上,远眺着那表面平缓的乌江江面。
距离奉小姐之命抵达这里,已经过去了两天,照常理而言,从那贵阳会出发,抵达这里,不会超过四日,可是现在,都已经到了第五天。
不论是杨平安,还是张有道,都未曾出现。
这让山奴都有些怀疑,会不会是贵阳府那边传递回来的情报有误。要么,就是双方已然同归于尽在半道上。
“山奴大哥,咱们真要一直在这里守着吗?
要不干脆过江去那边找找,不然就这么成天呆在关里,实在难受。”
一旁的苗人武士,忍不住小声地发起了牢骚。
山奴也有些无奈,但还是摇头否决了弟兄们的提议。
“这是小姐的吩咐,你们如果呆腻了,就到关外去猎些野味回来吃酒,但不许过江一步。”
那两名陪同山奴在此等候的苗人武士大喜,直接就站起了身来。
“好嘞,那就辛苦山奴大哥您在这看着……”
而前一刻还笑眯眯的山奴脸色突然一变,转身就朝着城楼下快步而去。
“快,随我出关。”
两名苗人武士有些愕然地扭头看向关外,这才注意到,此刻正有数骑,朝着关门处飞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