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所有人都懵了,包括刚刚脸已经涨红到快要滴血的苏卜易……
杨平安朝着俏生生站在跟前,眸眼含着浅笑的王朝颜还了一礼。
“杨某的确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王小姐。”
“昨日多亏得杨公子施以援手,方使我得以脱离险境。今日你我又有同窗之谊,还请多多关照。”
许君定愣愣地看着交谈的一男一女站在人群中,被洒下的阳光映出了金辉,分外醒目耀眼。
昔日份外低调,如同杨可栋亲随仆从的杨平安,今日看起来格外的自信和从容。
安尧臣也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看着面对王朝颜半点也不拘谨的杨平安。
这真是那个在杨可栋跟前唯唯诺诺,被他们嘲讽为杨可栋头号走狗的杨平安吗?
“我先走了,杨同窗回见。”王朝颜朝着杨平安微一颔首,这才领着丫环径直离开。
看着她婀娜摇曳的倩影渐行渐远,一干同窗,打量杨平安的目光多了几分的异样。
“杨平安,你,你……”
此刻,站在一旁的苏卜易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再搭配上他那副鼻青脸肿的形象,实在是令人喷饭。
杨平安拍了拍像负犬一般耷拉着肩膀的苏卜易,径直大步走进了食堂,一早起来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打了一架。
现在,昨个救下的知府之女王朝颜也俏生生地出现在眼前。
未来这府学的日子想必不精彩都不可能。
“小姐,这个杨平安长得也蛮好看的。”
离开了人群不远,才小荷尖尖初出水的小丫环回眸一眼,朝着王朝颜小声地道。
“花花你再多嘴,不带你来了。”
王朝颜瞪了眼丫环花花,却也忍不住在拐角处回眸一瞥,只是此时,杨平安的身影已然不在原地。
。。。
杨平安坐在桌前,正在大快朵颐,耳畔就传来了一阵不加掩饰的评论声。
“那小子当真运道不错,城外遇袭,不但没死,还成了知府爱女的救命恩人。”
“我们昨日忙着赌钱,都没想着出城去走上一遭。
不然今日这位王小姐就应该对我道谢,说不定还能以身相许。”
“就你?五短的矮挫胖样,王小姐肯定只会救命之恩来世再报……”
“姓宋的,你想死是不是,老子哪里短了?!”
“这些土官子弟,实在是有辱斯文,有辱佳人。”
“此女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听你这么一说,小弟亦有了灵感,还请诸兄帮我品评一番,淡眉如秋水,玉肌若羊脂……”
“滚,你这哪是诗词,分明就是形容词……”
杨平安差点把刚刚嗦进去的面条直接喷了出来,一抬眼,就看到鼻青脸肿的苏卜易坐到了跟前。
“你怎么不去弄点早餐来吃?”
直勾勾盯着杨平安的苏卜易幽幽地道。“我心情不好,吃不下东西。”
杨平安心理素质很强大,但是让个鼻青脸肿的家伙盯着,很容易让人没有食欲。
杨平安决定给苏卜易做做心理疏导,抬起筷子指了指那些涌进来的同窗。
“其实你不用太在意,你看那些水西与水东还有流官子弟。
他们甚至连跟王小姐打招呼的机会都没有,可你看到他们伤心失落了吗?”
“……还真没有。”
“那你为什么还要伤心难过失望呢?”
“咦?……你这么一说,好像有几分道理。”
“那还愣着干嘛,赶紧去打早餐吃去。”
苏卜易起身走了几步,虽然杨平安说得有道理,可自己怎么觉得还是有些不对劲。
另外几位播州子弟也都端着早餐不约而同地围坐到了杨平安的身边。
“杨平安,昔日我还真没看出来,你是条汉子。”
吊着一条胳膊的犹文心直口快地道。
“不错,过去你一直都跟着那杨老二,我等倒真不知你能有这等本事,小看你了。”
这些端着早餐坐过来,纷纷向杨平安开口搭话的播州子弟,
虽然没有明言,却已隐隐视杨平安为首。
打量着这群性格直来直去,目光清彻的土司子弟。
这些人不能算是好人,也不能说坏,至少爱憎分明,或可一交。
前世作为卧底,根本不敢相信身边任何人的杨平安将碗中的最后一口面一扫而空,朝着围拢过来的这些同伴笑了笑。
“我等皆是播州人氏,守望相助自然是应该的。
昨日咱们遇袭之事,还请诸位尽快修书回家报平安,省得长辈们担忧。”
“特别是咱们遇袭之时的那些蹊跷之处,不管是杀手为何要假扮苗人,又为何能提前设伏,再有就是凶手故布疑阵一般的要带着杨可柜的画像……
诸位最好说清楚,以免诸位父兄冲动,反倒中了幕后主使者之计。”
一干播州子弟听得频频颔首,昨日之惊变,再加上今天杨平安的表现,都已让他们愿意听从杨平安的建议。
“你放心就是,一会我用完了早餐就回去写。”
“老罗,我胳膊受伤了,你帮我代笔。
犹某若是知道是谁在指使,定要将他碎尸万段,让他一家人都成为最低贱的奴隶……”
“对,碎尸万段……”
听着播州子弟们的狠话,杨平安默默地吃着早餐,也不知道幕后的主使张氏知晓这些人对她的恨意会做何想?
到了这个时代,自己没有什么依仗,唯一所有凭依的,兴许就是自己的头脑。
让这些播州子弟如此修书,就是要引起杨应龙宠妾田氏的注意,希望能够给自己引来一位帮手。
在食堂一角,安尧臣双目灼灼地打量着那些围拢在杨平安身边的播州子弟,嘴角扬起了一丝古怪的笑意。
“二公子,看什么呢?”一旁同伴揉着脸上的青肿问道。
“没想到杨平安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今日方知道,这小子昔日不过是藏拙。”
安尧臣的话令一干方才在杨平安手底下吃了苦头的同伴心有戚戚。
“他不过是杨氏旁支,如今杨老二不在,他就得意忘形,等那杨可栋回了府学,到了那个时候可就有好戏看喽。”
“接下来,尔等遇事暂且忍上一忍,等那杨老二到了府学之后……”
安尧臣揉着那已经复位,却仍旧有些不适的胳膊阴笑道。
这番话让这些水西子弟皆尽露出了会意的笑容。
。。。
随着一众学子赶到了学堂,杨平安刚刚迈步进屋,就看到了明眸皓齿的王朝颜正在学堂内看书。
此刻她已换掉漂亮奢华的女装,穿上了府学生员统一的圆领襴衫。
只是那特地改过的圆领襴衫前胸位置被撑得有些变形,乍一看胸围健硕,仔细一看,纤腰被缎带那么生生一束,细枝结硕果……
那满头的青丝,也藏于黑绉纱为表,漆藤丝为里的四方儒巾之内。
即便她的穿着与府学学子无二,弃了珠花流苏的她依旧明艳动人。
葱白般的指间握着的书卷,那双桃花水眸此刻仿佛也因书卷染上了灵慧,明媚而又令人不忍亵渎。
想不到她居然能够将那平平无奇的学生装,穿出如此异样的诱惑与魅力。
这样的绝色佳人,出现在了除了厨娘,全是男子的府学之内。
看着这位平易近人的王同窗,杨平安亦是两眼一亮。
当然是那种久历青山郁郁,忽见桃花妩媚多姿的眼前一亮。
一干在学堂外嘻嘻哈哈的学子们,都在进屋的瞬间悄然地息声。
然后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当经过王朝颜跟前之时,还很刻意地昂首挺胸。
杨平安很鄙夷地扫了眼这帮跟发春孔雀在开屏的同窗,然后大步走了过去。
朝着这位给这间阴暗的学堂里仿佛洒上了一抹明媚的动人少女微一颔首,便毫不客气地坐到了隔壁的位置。
他与王朝颜之间,就只隔着一个此刻作青衣书僮打扮的丫环花花。
花花一脸错愕地看看坐在自己左边的杨平安,又看看坐在自己右边的小姐王朝颜。
那张清秀粉嫩的脸蛋上,一双乌黑的眸子里满是迷茫与不解。
“小姐与这杨平安为何如此有缘,简直就跟小姐喜欢看的那些杂书上的奇遇简直一模一样……”
看到花花那副模样,王朝颜水眸一翻,忍不住暗暗磨牙。这丫头,该不会是那些杂书看多了,又在胡思乱想吧?
浑然忘记了她府中所藏的一干杂书小说话本,皆是她指使花花到那些书铺去采办的。
一干学子入屋落座之后,低调到快要被人无视的白发老儒此刻这才在上首很用力地咳嗽了一声。
一干学子起身朝着白发老儒一礼,然后又规规矩矩地坐了回去。
看到了这一幕,昔日上课之时,几乎完全被学生所无视的白发老儒眼眶都热了。
一双有些昏花的老眼充满慈祥与欣慰的看了眼与王朝颜并肩而坐的杨平安。
“杨平安。”
“学生在这里。”
杨平安默默地瞥了眼坐在自己与王朝颜之间的伪书童真丫环。
无奈地站起了身来提醒这位眼神明显不太好使的白发老儒。
白发老儒这才有些手忙脚乱地将那搁在案几上的眼镜(注1)抄起戴上。
“好好好,杨平安,你学识俱佳,算得上本府学之翘楚。
王小姐初入府学,有心向学,若有何疑问,当可向他请教……”
“多谢老师,学生知道了。”
王朝颜朝着白发老儒一礼,下意识回眸瞥了眼杨平安。
烟波动人的桃花水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原本以为他就是个有胆有识的土司子弟。
倒不想,还是极难得的文武双全,有勇有谋的年轻才俊。
后方,一张张年轻的面容,此刻已因嫉妒而开始扭曲变形。
杨平安虽然没有回头,却已经感觉自己此刻如芒在背。
那些发春的年轻孔雀们,想必已经开始臆想该怎么动手把自己给结果了。
注1:眼镜于13世纪通过海上丝绸之路和陆上丝绸之路传入中国。这种说法与明代眼镜进入中国的记录相吻合。在明代中叶,眼镜开始进入中国人的生活世界,尤其是在嘉靖时期,随着海外贸易的增加,眼镜的记载多了起来。这一时期,眼镜主要来源于东南亚的满剌加国,即马六甲,成为西洋眼镜流入东方的中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