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平安恭敬地朝着对方一礼。
“侄儿能有今日,全赖伯父当年的活命之恩,还有婶娘的栽培……”
张氏抬手轻扶了下杨平安的胳膊,摇头轻笑道。
“可栋顽劣,不好学习,你既有此天赋,当好好潜心治学,将来学业有成,也好辅佐你家兄弟。”
“你在府学学业表现如此优异,就连你叔父都对你赞口不绝。婶娘今日作主,送你一匹好马,也是可栋心爱之物……”
说话间,一匹颇为高大,鞍具俱全的白马由下人牵了过来。
看到对方如此准备,杨平安只能借坡下驴,满脸感激地道。
“这既然是婶娘的一片心意,侄儿愧领了。”
张氏慈祥地朝着杨平安微微颔首,便转身向一旁唤道。“可栋,和你这帮兄弟回府学,可要好好读书,不许生事……”
就看到那一身锦缎长衫的,看着面色苍白一副气血不足模样的杨可栋听到张氏的招呼,快步朝着这边行来。
不想才走几步,杨可栋就哎呀一声痛叫,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张氏脸色一变,赶紧快步上前扶住。
“这孩子,走这么急做甚,没事吧?”
杨可栋试了试腿,勉强一笑摇了摇头。
“娘,孩儿撑得住……”
“撑什么撑!你这孩子,伤筋动骨这样的事不能小觑。”
张氏满脸心疼地搀着杨可栋吩咐道。
“听娘的话,晚几日回府学也不是什么大事,来人,还不把二公子扶回去。去叫大夫给二公子瞧瞧腿。”
杨可栋被人架着离开之后,杨平安一行人也终于踏上了前往贵阳府学的旅程。
翻身跃上了马背,杨平安小心翼翼地操纵着身下的座骑,加入了队伍。
行不多远,杨平安若有所觉的扭头回望,便看到了此刻,站在高处雍容典雅的张氏,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敛去。
躬身来到张氏身边站定的大总管张有道,垂低的眸眼间满是不加掩饰的凛冽杀意。
。。。
下了海龙屯,一路之上,阡陌交错,乡间野趣横生。
有幼童坐在田坎边上捉虫,有老翁昏昏欲睡地坐在牛车上,健硕的水牛,悠然地迈着脚步,拉着牛车缓行。
不时,还有那一身绣满花鸟鱼虫的靛蓝黑绣镶彩袖的苗女,头上缀满漂亮的银饰,下身一条蜡染花纹百褶裙,露着两条白生生的修长大腿,背着背篼,轻盈地穿行于山野林间,身上那些亮闪闪的银饰与银铃,随着她们那摇曳的身姿,铃声明快而又悦耳。
那一声声清脆宛若天籁般的山歌声,回荡在山间。学子中那些土司子弟,嗓子好的,唱上几句,想要撩拨歌者的芳心,嗓子不好的,干脆发出哦啰啰的怪叫,吓得那些山间采茶摘菌挖药放歌的苗女嗔声不绝。
甚至有性子泼辣的,直接用她那宛若银铃般的嗓音喝斥起来,那清脆的嗓音与那苗话,倒像是穿林的黄鹂一般动听。
这帮家伙脸皮倒是极厚,远远的隔着山涧,回骂两句,等到惹得苗女恼羞成怒,群雌口吐芬芳,哈哈笑着打马而逃。
这帮家伙虽然放浪形骇,但终究都挂记着归学之期,没敢过多放肆,一路向贵阳府疾行。
只是那杨平安与这些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没有谁愿意与他搭话,甚至还偶尔有人朝着他指指点点。
杨平安全都尽收眼底,却也只能暗暗苦笑,继续维持低调。之所以如此,这与杨平安昔日的性格分不开。
身为那杨可栋的伴读,自幼父母双亡的杨平安一直都活得小心翼翼。
虽然学业优异,弓马娴熟,但是被杨可栋呼来喝去,犹似奴仆一般,他却唯唯诺诺半句报怨也无。
连带那些身边的同学,也都对杨平安低看一眼。
这也让复生的杨平安心中却颇为轻松,刚刚穿越过来的自己,能少与人接触也是好事。
杨平安正在默默策马行于队伍之中,正穿过一片枝叶遮蔽天空的林地。
一旁的土司子弟苏卜易看到了道边一条游走的菜花蛇(王锦蛇),旋即摘取了一根树枝,那么一挑,朝着一旁埋头前行的杨平安抛过去,口中还特地吆喝道。
“杨平安,有蛇!”
一干学子面带戏谑之色,好整以暇地想要瞧个热闹,为这无聊而又沉闷的旅途添上一些乐趣。
杨平安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条色彩黑黄交织的三尺长蛇朝着这边飞来。
下意识歪头微微后倾,直接就让过了这条兜头而来的菜花蛇。
看到自己的恶作剧没有成功,苏卜易看到杨平安目光朝着这边望来,心生恼意道。
“怎么,瞪什么眼,你小子难道连点玩笑也不能开?”
杨平安目光陡然一凝,手落在了腰畔一抹甩出,一道银光犹如疾电,擦着那苏卜易的脸颊而过,甚至还有一缕断发,正轻轻落下。
所有人都被杨平安的举动吓住,唯有利刃入木之声回荡在林间。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回过神来的苏卜易脸色泛白地抬手指着杨平安。
“我,我跟你不过开个玩笑,你居然想要杀我?!”
“看你身后。”杨平安翻身下马,与面色煞白的苏卜易错身而过。苏卜易下意识扭头向后,这才发现,杨平安的匕首,将一条已然张口露出毒牙的银环蛇,钉在了那斑驳的树干上。
“你,你……你是在救我?”苏卜易瞠目结舌地看着杨平安小心翼翼地拔出了匕首,顺势将那条尚在抽搐的银环蛇挑飞远去。
“我有那么小气?”杨平安扫了眼这位瞠目结舌的土司子弟,将匕首用树叶抹了抹,插回了鞘内。
“这小子好厉害的飞刀,我记得他只是弓箭厉害……”
“小点声,他要不厉害,就他那德性,杨二公子岂不欺辱得更厉害?”
听到那些碎嘴子传递来的信息,杨平安默默地抹了把脸,上马继续前行。
现如今的贵州,当真不愧那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的称谓。
从播州往贵阳府,翻山越岭趟水过溪不计其数,各种野兽虫蛇甚至会出现在道路上属于寻常之事。
那苏卜易沉默了许久之后,等到一众人等驰出了这片林地,他主动策马上前与杨平安并肩,斜瞥了杨平安一眼有些生硬地说道。
“我苏某人好歹也是个人物,你的救命之恩,苏某记下了,他日……哎?”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远处有清脆悦耳的马铃传来,让那话说了半截的苏卜易下意识抬头望去。
杨平安也下意识地扭头朝着一旁的岔道望去,就看到了一位身材婀娜,凹凸有致的明艳少女。
上身一袭艳红胜火的劲装,下身则是同色的马面裙,头上戴着一顶黑纱宽檐笠帽。映衬出她白皙的俏脸如雪如脂。
身下那匹上半身鲜红,下半身却宛若桃瓣朵朵的神骏座骑分外吸惹眼。随着四蹄驰骋的节奏。她仿佛是在跳着一曲优美而又充满律动感的舞蹈。
修长而又浑圆的腿犹如玉笋般驾驭着身下的桃花马前行。
“好美,我是说座骑……”苏卜易情不自禁地驾驭着身下的坐骑向前加速,杨平安一脸无语地看着对方的背影,暗骂了声禽兽,身下的座骑也迈着轻快的步伐前驰。
王朝颜驾驭着爱马桃花在前,身后边两名护卫缀于后方。这才刚要踏上官道。
就听到了一阵疾蹄之声传来,王朝颜明眸一转,浓睫轻扬,便看到了官道上,驰来了十余骑。
为首者一脸嬉笑之色,纵马拦到了自己的座骑桃花跟前。
“小娘子,你的座骑好生漂亮,不知可愿卖给苏某?”
“不卖,你挡着我的路了。”黑纱宽沿笠帽下,王朝颜秀眉渐渐蹙起。
苏卜易目光上下打量,这位姑娘肤白胜雪,哪怕是眉宇渐生不悦,却偏偏还是那么好看。
身材更是,酥胸挺拔,细窄的纤腰与她丰满的臀部形成了夸张的比例。
展现出一种健康而富有活力的体态,一眼便知此女宜生养。
背负着传宗接代光荣使命的苏卜易岂能轻易放过这样的心仪女子,当即一礼。
“看来是我失礼在先,在下苏卜易并非登徒子,某乃播州人氏,家中独子,家中略有几分薄财……”
策马赶上来的杨平安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刚刚扬起,瞬间凝固。
杨平安眯上了两眼,仔细地用他那过人的嗅觉分辨着那股若有若无的气味。
“火药!”杨平安双眉犀利地扬了起来,目光落向正前方,就看到不足百步外官道旁的山石间,有绰绰约约的人影交错。
“下马!”杨平安纵马前驰,朝着苏卜易厉声喝道。
苏卜易一脸错愕地转过了头来,眉头皱起。“杨平安,不要以为你救我一命,就能对苏某人指手画脚,这儿没你的事。”
王朝颜亦转首回眸,墨蝶般的浓睫眯起,水汪汪的星眸有种黑白并不分明的朦胧感,令人一眼似醉非醉,眼尾微翘,眼周、眼角略带浅浅红晕。
好一双令人怦然心动的桃花水眸,饶是杨平安见多识广,亦有一种惊艳之感浮于心头。
眨眼间杨平安已经策马冲近,见对方非但不听,反倒倔强地在马背上挺直脊梁。
杨平安不再废话,伸手从苏卜易的身后提住他的腰带,向后用力一扯一提。
苏卜易感觉自己就像是腾云驾雾一般悬于空中,下一瞬间,重重地砸在地上,整个人就坐到了满是灰土的官道上。
“哎哟!疼疼疼,杨平安你个疯子!”落地的一瞬间,苏卜易感觉自己的屁股像是多裂成了几瓣,惨叫出声来。
王朝颜亦是被这位追赶上来的面容清俊的杨平安突然出手给吓了一跳。
当即心中着慌,下意识拔转爱马桃花,朝前驰去。
“姑娘!快下马,有埋伏。”杨平安眼见对方充耳不闻,打马驰前,终于追上对方。
当自己的座骑拦在了王朝颜身前的那一瞬。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前方官道有白光闪烁,心中警铃大作。
警察的天职,让他将什么男女大防全都抛在了脑后。伸手横揽住王朝颜的腰部,借着冲力,向着官道旁的草地滚过去。
“呯呯呯……”
连续的刺耳枪声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