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山上一瞬间还在种地,下一瞬间已经出现在一片山崖下。
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他自幼在这里长大,这里的每一株树木,每一块石头,都能勾起他与之相关的回忆。
那棵歪脖子树是他童年玩乐的地方,很多个夜晚,他和羽西坐在树杈上聊天。
还有那块被磨得发亮的石头,是他童年时和羽西经常玩的地方。
如今仍然有很多小孩在那块大石头上嬉戏打闹。
飞羽部落的人,此刻都围着商队挑选物品,羽山的突然出现,并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
羽山此刻突然有些近乡情怯。
远远地就看到了,人群中那一道美丽的身影,背上那一对翅膀洁白无瑕。
这麽多年过去,羽西还是原来的样子,是那麽明艳照人,走到任何地方,总能吸引众人的目光。
羽山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光秃秃的後背,突然感到一股自卑。
刚刚被二狗子从地里拉出来,他还赤着双脚,裤腿高高卷起,不太合身的衣服破了好几道口子。
手上布满老茧,一身都是岁月和苦难留下的痕迹,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部落里最帅的小伙。
羽山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搓掉手上的泥污,两只大耳朵立起,尽量让自己显得体面一些。
他准备了很久,却始终没有勇气,以这副最落魄的样子和羽西相认。
“主人,我突然不想回家了,地里还有很多活没干完呢。”
羽山转过身,不想让部落里的人认出来。
“那个女的不是你媳妇吗?”
“平时说梦话都喊着羽西的名字,现在人就在面前,你不想过去跟他亲热一下?”
二狗子有点诧异地问道。
“地还没种完,回家也没什麽意思。”
羽山背过身,低头说道。
一般在外面取得富贵了,第一时间就要回到家乡,接受别人的羡慕。
但在最落魄的时候回到家乡,只会被人嘲笑,还不如一个人孤零零死在外面。
“好吧,那你可别後悔啊!”
二狗子说着,就打算在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把羽山收回葫芦里。
就在这时,一个翅膀洁白的小孩好奇地走了过来,盯着羽山看。
“咦,你是谁?”
“你是我们部落的人吗?”
“不……不是!我过路的。”
羽山连忙摆手否认。
“大家快看,这个人没有翅膀!”
小孩很惊讶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引来众多好奇的目光。
在他们飞羽部落,每个人最重要的地方就是翅膀。
评价一个人的美丑是看翅膀和羽毛,判断一个人的天赋和实力,也是看翅膀。
当一个飞羽部落的人失去了翅膀,在所有人眼里,他比废物还废物,比残疾更残疾。
本来羽山就想走了,这一刻反而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无所遁形。
这一道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就像是被火焰炙烤,让他浑身不自在。
羽山两手揪着衣襟,只能尽量低着头,不想被任何人认出来。
然而,怕什麽来什麽,人群中已经有人认出他来了。
“咦,这不是羽山吗?”
“你的翅膀呢?”
“啊?真的是羽山!”
“他怎麽变成这副样子了?”
很多熟人已经认出他来了,羽山想不承认都不行。
“大家好啊,我回来了!”
羽山涨红了脸,在脸上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给大家打了一个招呼。
然而现场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有些怪异,甚至有些冷漠回避。
很多人的目光,看看羽山,又转向人群中光彩照人的羽西。
“羽西,我回来了!”
羽山对着思念了很久的人,有些尴尬,有点腼腆,有点无地自容,没有他自己想象中那麽意气风发。
“你怎麽回来了?”
羽西的表情复杂,绝对说不上高兴。
“我回来看你了,咱们的孩子呢?”
羽西没有说话。
“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吧?”
“我不在家,苦了你了。”
羽西还是没有说话。
这时,刚才最开始发现羽山的那个小孩走过来,拉着羽西的手。
“娘!这个奇怪的人是谁?你们认识吗?”
羽山闻言,低头重新打量这个小孩,这应该就是自己的孩子。
“孩子,我是你爹!”
小孩闻言,惊愕地看着羽山,很熟练地回击一句:
“我是你爹!”
“我是你爹,我还是你爷爷……”
“哼,还想占我便宜!”
小孩子的一顿回击,让羽山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麽说。
只能睁着一对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羽西,希望她能帮忙打个圆场,告诉孩子,自己是他爹。
同时,人群中传出一阵轰然大笑。
“哈哈哈……”
“这个小机灵鬼可真聪明!”
“不愧是族长的孙子!”
羽西仍然没有说话,只拉了拉小孩,示意他别乱说话。
“羽西,你说话呀,快告诉他我是他爹!”
羽山去拉羽西的手,却被她躲开。
只抓住羽西洁白的衣袖,在衣袖上留下一道黑色的泥印子。
“羽西,你说呀,我是他爹!”
羽山似乎已经意识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你不应该回来的。”
“你为什麽又要回来,打扰我平静的生活!”
羽西终於说话了,却并不是羽山所期望听到的。
无数次午夜梦回。羽山都梦见自己回到了家乡,羽西带着孩子扑进自己的怀抱。
梦里,孩子围着自己,一口一声爹爹,问东问西。
“就你这个丑鬼,还想当我爹!”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麽模样,你配吗?”
羽西说话还有所节制,但眼前的小孩说话,可是毫不留情。
“一个连翅膀都没有的废物,还妄想当我爹!”
“我告诉你,我爷爷是族长,我爹可是下一任族长的人选。”
“等将来我长大了,也是要当族长的。”
“不知从什麽地方跑出来的废物?还想跟我攀关系!”
小孩说着,就走到羽山面前,揪着他那件不合身的衣服,一脸怒容。
“你瞧瞧,你这是从什麽地方乞讨了这麽一件破布巾……”
“一个连翅膀都没有的人,你还有资格当飞羽部落的人吗,族地就在那上面,你能飞上去吗?”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小孩的脸上,把小孩打倒在地。
清脆的耳光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二狗子此刻身披一件黑色斗篷,一身气息内敛,怀中还抱着一条熟睡的小黑狗。
刚才这一记耳光,是二狗子抽的,连他都看不下去了。
“小孩子就是欠打,连自己爹都不认了。”
二狗子甩了一耳光,冷冷地说道。
羽山帮他种了那麽多地,现在见到他受辱,二狗子就忍不住要为他出头。
“你是什麽人?敢打我们小少族长?”
之前看热闹的那些飞羽部落族人看到小孩挨打,立即同仇敌忾。
“我是羽山的家人。”
二狗子抱着小黑,冷冷地说道,没太把这些练气期的鸟人放在眼里。
他的大鹅就足够收拾这一群鸟人。
“羽山,你走吧,他不是你的孩子,我已经有新的生活了,不要再来打扰我。”
羽西不敢与二狗子对视,此刻对羽山决绝地说道。
“你真的跟少族长在一起了?那孩子?”
羽山还是不太死心地问道。
当年羽西嫁给自己之前,是部落里最美的女子,很多人都在追求她,这其中就包括了少族长。
但羽西最终拒绝了所有人,还是毅然嫁给了羽山。
“当初我不懂事,你就忘记我吧,如果你曾经对我是真心的,又何必在乎孩子是不是你的?”
“孩子跟着你能有什麽前途?”
“你快点走吧!”
羽西说话的时候,眼睛看向山崖顶部,这时已经有一只鸟人从山顶上飞下来。
“少族长!”
“少族长!”
“少族长来了!”
鸟人拥有筑基修为,落到地上将双翅一收,神态倨傲。
“羽山,混成这个废物的样子,你还有脸回来?”
“羽丰!你们是故意把我调走的?”
羽山想起当初,自己跟羽西小日子过得好好的,就是族长把自己派到大周王朝,才沦落到今日的地步。
等他回来的时候,发现老婆孩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是又怎麽样?就你这样的废物,有什麽资格拥有部落第一美人?”
“不安心死在外面,搞成这个废物样子回来,给谁看?”
“你……你……你们……”
羽山被气得浑身颤抖,说不出话。
“砰!”
二狗子一脚踹出去,将那个不可一世的少族长踹倒在地。
这一脚踹出去之後,身体紧跟着跳过去,就已经骑到少族长背上,揪着他的两只翅膀。
“就你这样的草包筑基,也敢嚣张狂妄!”
他这些年骑大鹅都骑习惯了,这一下坐到少族长背上,揪住翅膀,姿势端正,就等着他起飞。
“少族长!”
“少族长!”
围观的飞羽部落族人,全都冲过来,想要相救。
一只大白鹅从二狗子身後凭空出现。
“嘎……咯……”
大鹅看到这一群鸟人,嘎咯一声就扑了过去,双方在天空中激烈扑打,羽毛纷纷扬扬飘落下来。
少族长被二狗子骑在地上,好几次飞起来,想把他甩下後背,却始终无法摆脱。
他堂堂飞羽部落的少族长,今天被人当成了坐骑一样骑在背上,真是奇耻大辱。
然而却怎麽甩也甩不掉。
下面,羽西看着羽丰被人当成坐骑,又看看羽山,好几次想要说话,还是忍住了。
部落里还有族长,族长是第一高手。
果然,就在二狗子骑着少族长飞行的时候,老族长出现了。
“住手!”
“什麽人!欺我飞羽部落无人吗?”
老族长早就拥有筑基後期实力,此刻怒而发声,声音传遍了整个山崖。
住在山崖上的整个飞羽部落族人,全都飞了出来,天空中密密麻麻,全都是大大小小的鸟人。
二狗子看了一眼,心中安定了许多,算到了筑基後期,仍然是草包而已,不足为虑。
手中抽出门板大剑,一道剑气就向着老族长斩去!
“轰!”
老组长勉强接下这一剑,身体被拍飞到悬崖上,不是二狗子一招之敌。
“咳咳咳……”
“这位壮士有话好说!”
老族长咳出几口老血,开始劝二狗子有话好说了。
“所有人住手,有事好商量。”
“以和为贵!”
少族长见到自己老爹也吃了大亏,终於放弃挣扎,落到地上。
那些飞羽部落的族人,也不再与大鹅纠缠。
“嘎……咯……”
大白鹅一声嘹亮的鸣叫,彷佛自己取得了巨大的胜利,飞到二狗子旁边耀武扬威。
“这位壮士,我们素不相识,是不是有什麽误会?”
老族长挨了一道剑气,发现自己打不过,现在也只能好言好语地说话了。
“我跟你没有任何误会,今天就是给羽山出气的。”
二狗子说着,走到羽山身旁。
“羽山,感觉怎麽样?你想要怎麽处置这些人?”
二狗子指着羽西和羽丰,又指了指整个飞羽部落,很轻松地问道。
同时,羽丰和羽西,还有整个飞羽部落的人,也都看向羽山。
在见识了二狗子的实力之後,大家已经明白,这是一个他们举族都打不过的存在。
这一刻,被他们瞧不起的废物羽山,竟然拥有决定他们全族命运的力量。
“羽山,你杀了我吧,是我贪图富贵背叛了你,放过孩子,放过族人。”
没想到,羽西这时候竟然挺身而出,站到羽山面前,神色落寞又透着决绝。
羽山一时间,反而不知该如何决断。
想起他们曾经一起长大,一起修炼,一起生活。
还有那一年,羽西拒绝了所有人,最後嫁给自己。
往事的一幕幕浮现眼前,彷佛就在昨天。
羽山接过羽西递过来的刀,好几次提起刀,又缓缓放下,始终下不了手。
“羽山,没想到这麽多年过去,你还是这麽怂!”
羽西冷笑一声,向前一步,抓住羽山手里的刀,身体向前,顺势一扑。
尖刀扎进羽西的胸膛,红色的血液顺着刀刃流出,染红了羽山的手。
“啊!”
“不!我不想杀你的……”
“羽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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