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他自神庙中走出
心斋道场。
「为何不出手?!」
牧蕴压抑不住心头怒火,震怒道,一身气机外放,掀翻了周围的围廊。
这一届武者,是早在无数年前就被定下的「大争之世」!
也是自万年前迄今为止的第三次大争之世,黄金盛世!
历数前两次,每一次都有无数老牌势力朽落,诸多新生势力依次登场,这不仅是盛世,更是足以重洗联邦格局的乱世!
即便道场有大师坐镇,也绝然不敢称安稳。
道场几十年的努力和布局,都是为了这一世能立足,刚才那一刻不说百分百的希望,却至少有两三成,值得放手一搏!
可是他的弟子云景鹤却始终坐观,错过了绝佳也是最后的机会!
云景鹤却是没有回答,而是望向多处方向,似乎那里有他的老对手。
最后他忽然大笑,在这一刻的牧蕴眼中如若疯魔!
「师父,我没有输,我们都没有输!」他神色振奋,目光灼灼日天上大日!
「你这逆徒在说……」
牧蕴震怒之馀,忽然惊觉。
方才景鹤所看向的方向……
是天神道场丶日月道场……是诸方道场?!
这是何意?难道他们都没有藉此机会争夺?
「师父。」
云景鹤猛然回头,直视着牧蕴的双眼,面容平静,身形挺拔如松,话语虽轻,却是振聋发聩,直抒胸臆,
「这不是我们的武道!」
「你……」
牧蕴心神一震,仿佛首次得见面前弟子一般。
云景鹤露齿而笑:「师父,能与这帮家伙生活在同一个时代,我很庆幸!」
牧蕴面部抽搐,呈现出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麽,却感觉所有的言语都在此刻显得苍白而无力。
一张大手拍了拍牧蕴的肩膀。
「蕴儿,且宽心。」
温和的嗓音响起,一个与牧蕴面貌相差无几的年轻人悄无声息出现在场间。
他看着云景鹤,笑道:「鹤儿,你找到自己的武道之路了?」
云景鹤恭敬道:「师祖,弟子找到了。」
年轻人赞誉道:「今日伱若顺势抢占机会,夺得了开道之人的名声,道场上下都会很高兴。可你没有这麽做,老夫反而很高兴!如果之后有某些人不高兴,你就告诉他,老夫让他滚。」
云景鹤失笑道:「弟子承师祖之命!」
说罢,他向老师挤了挤眼色。
牧蕴默不作声,开始捋袖子。
年轻人一手按住徒儿,看着自家徒孙笑眯眯道:「还不赶紧跑?」
云景鹤嘿嘿一笑,纵步离去,背影洒脱,好不自在。
望着这小子的背影,年轻人的目光微微失神,似是想起了自己当年,最后笑骂道:
「好个潇洒不羁的臭小子,不愧是老夫徒孙!」
牧蕴叹气道:「老师,景鹤今日之举,只怕会在道场内招惹来异声和非议。」
年轻人淡淡道:「让他们来便是。再说了,又不止咱们家景鹤一人。」
牧蕴点了点头,忽然道:「老师,联邦会如何对待庄不同。」
这话,让年轻人瞬间沉默,许久后才缓缓道:
「今日庄不同虽立下莫大功绩,但是他也与那邪魔的关联更近一步,只怕……」
只怕已是无人能够镇压!
除非四方神主愿意亲自出手,时时刻刻为其镇压梦魔意志,可这代价未免也太过昂贵。
年轻人忽然摇头,转移话题道:「你是不知,刚才老夫和那些老不死的取得了联系,一个个都在那痛骂自家徒孙翅膀硬了不听话,宁为自己痛快,也要视祖师爷基业如无物,只有两个老东西默不作声,面色黑如煤炭。」
牧蕴微怔,旋即反应过来,面色怪异。
也就是说……还是有两家道场的人,选择趁势开天门的?
他忍不住问道:「是哪两家?」
他忽然有些庆幸方才景鹤的选择了。
「天方道场和木德道场。」年轻人唏嘘道:「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什麽样的人带出什麽样的徒孙。」
牧蕴不敢作声。
「对了,那个孩子叫什麽?」年轻人忽然问道。
「您说的是……替庄不同打掩护,让天工重坊为之出面的那个?」
牧蕴想了会,只能想到此子。
「嗯。」年轻人点了点头,「给我看看他的资料,这也是个好孩子,能拉进道场吗?」
「难,我们查过了,这孩子不仅和天工重坊有关系,还和龙虎道场那边关系很近。」
牧蕴投影终端,打开了季惊秋的资料。
端详着投影中的信息,年轻人忽然皱紧了眉头。
是个好孩子。
但是这张脸,怎麽看着……
这般让人不喜?
……
……
一座高塔之上。
今日狂风猛烈。
一个身形伟岸的青年蹲坐在高塔边缘,躲过了师长的围捕,他伸了个懒腰,迎着猛烈的强风站起,身躯就如一杆长枪伫立在这,不如如山,百折不挠。
他望向远方夜色,突然大笑:
「能与诸位同处一世,真乃刁某荣幸!」
他眸光炽烈,笑容狂放,一身凛冽枪意遥遥升腾,最后直贯第六重,近乎毫无阻碍地破开了六限之门!
也就在此时。
下方突然传来了叫骂声:「臭小子,在上面装你个大头蒜!给老子滚下来,你师祖要见你!」
……
一座剑阁之内。
此地是为天剑道场,位列联邦道场第三。
一位器宇轩昂,身着古风青袍的年轻人盘腿而坐,膝上横剑。
他以心意化剑,于此斩开了第六道天门,踏入天人第六限。
待气势缓降,他睁眼笑道:「第六限成了,总算在体魄上与七层那位站在了同一起跑线,有了正面一战的资格。」
一旁的少女眼睛闪闪发光,抱着他的手臂,喊道:「师兄,你是不是要去破第八层了?」
「第八层?」年轻人微微眯眼,若有所思道,「第八层倒是不急,还是留给那位当做见面礼吧,期待日后与他相见。」
「啊?」少女面色惘然,不知道师兄指的是谁。
年轻人微笑,抚剑不语。
如他一般之人,自是能察觉到,那七刀间的细微差距。
他侧目望向今夜星空,群星似乎比之往日愈发明亮了几分,就像在预示着未来之景。
他洒然起身,大声笑道:「今日开始,铸功体,求证剑中神!三月之后,征伐骄阳!」
……
龙虎道场。
石玄真完全没有诸位道子的烦恼,他望着死寂的小群,有些发愁。
师父给他下了铁命令,让他一定要和师兄弟打好关系。
想起季师弟的建议,他面色毅然,看来只能发自己的珍藏了!
……
眼见今日事情已无转机,来自李家的年轻大师冷冷道:
「今日之事还没有结束,你那弟子已经彻底沦为梦魔神选,既然如今六限已破,还是要早日清除为好!」
老人目光如熊熊火光,一身怒意再难压制,却在将要出手之际强行压制。
李家大师冷笑离去。
老人矗立原地,随后消失在原地,无声走入了陪练室内。
望着面前的弟子,他的眼中有骄傲也有痛苦。
庄不同笑道:「老师,给您介绍下,这位是季惊秋,在他的帮助下,弟子成功为联邦再开一山!」
老人看了眼地上顿悟的年轻人,也是面露开怀。
联邦有这样的年轻人,真是联邦之幸!
可他却不知该如何与弟子说,那些人依旧不愿放过他……
庄不同似乎察觉到了什麽,他微笑道:「老师,我想请您收季惊秋为徒。」
老人怔然。
庄不同慨然笑道:「弟子走到现在,要说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在您的膝下分忧。」
老人沉声道:「傻小子,莫要乱说!你为联邦挣此功绩,联邦怎麽可能不管不顾于你?!」
庄不同摇头:「我借祂之手寻得天关,和祂的关联也在这个过程中再度拉近了。除非四方神主愿意时时帮我镇压,不然我不久后就会沦为祂的傀儡。」
老人咬牙怒道:「老夫明日就去四方神主的神庙!这联邦究竟要如何对待功臣!」
庄不同苦笑,摇头,他刚要开口似要说些什麽。
突然停下。
两人的目光凝聚在季惊秋身上。
一重无影无形的领域,缓慢自季惊秋身上延伸开来,最后缓慢地遍布全身,而后极其艰难地延展向外界,最后仅仅触及体外一毫的距离。
老人却是瞳孔骤缩,难以置信道:「人身天地道场?!」
……
……
今日四守星之上群星闪耀。
一位位武者明心见性,走出了自己的武道之路。
也依旧有人在暗处酝酿着新的攻势。
而这缕开山的馀波,还去往了无限深远的地方,跨越了无数光年,抵达彼岸,唤醒了某道沉睡已久的意志。
东3煌星。
下层。
七街的无名神庙。
名叫阿诚的男孩正在自觉打扫卫生,将这间不大不小,却承载了他和祖母未来愿景的神庙擦拭的乾乾净净。
忽然间。
有一个陌生的男人从里屋伸着懒腰走了出来。
阿诚顿时警觉,难道是小偷?!
「你看得到我?」男人对于阿诚的举动似乎有些惊讶。
阿诚警觉道:「你又不是鬼,我为什麽看不到你?」
男人顿时来了兴致,他摩挲着下巴,蹲下身,问道:「小子,你知道赫东煌是谁吗?」
阿诚眼睛一亮:「当然啊!那可是联邦七帅之一!赫帅!」
男人若有所思道:「这人名声不太好吧?」
阿诚愤愤道:「那都是谣言,根本没有确凿实证,一群人云亦云的家伙!」
男人笑了笑,他微微眯眼,顺着一丝脉络看到了面前男孩的心中心相。
他忽然问道:「问你个问题,如果没有那个叫季惊秋的少年给你指明来神庙这条路,反而是那些黑帮让你去当跑腿,你会去吗?你可以好好思考下再回答我。」
阿诚低头思考了会,默默点头,嗓音有些低落道:
「我会的。」
男人丝毫不意外,反而面露笑容。
他问道:「为什麽?」
阿诚微微瘪嘴:「因为没有路啊,只有这条路可以走。」
男人摸了摸他的头,似乎在安慰道:「现在,你有了条新路,开心吗?」
「嗯!」阿诚眼睛一眨不眨,无比认真,「祖母说了,以后一定要报答季大哥!」
男人张嘴,无声笑笑。
对于男孩的答案,他没有丝毫惊讶。
这便是绝大多数的芸芸众生,他们从来没有太多的野心,他们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万年前,有七个人在面临心灵海洋的问题时,意见出现了分歧。
有几人认为人心向下,心灵海洋的存在将会无限放大这一点,届时无需外力,联邦自身就会覆灭自身;
另外几人认为只要引导,人心终能向上,心灵海洋不仅不是隐患,反而会成为联邦最大的助力,让联邦登上一条崭新的进化之路!
男人是个例外。
在他眼里,所谓的芸芸众生只关心一件事——
今天能活下去吗?明天能活下去吗?后天能活下去吗?
这天地间,有没有人为他们指出一条活路?
所以他的宗旨一向是——
我一人登高,万灵众生学我即可。
那时的他,说自己终有一日会站在那至高处,成为这天地间最大的『道』,最大的『理』,为众生指引方向。
学我者生,不学我者死,如此而已。
只是当时的他忘记了一件事。
当你飞得越高,你在那些不能飞翔的人眼中的形象也就越渺小。
而不巧的是,他飞得太高了。
他拍了拍阿诚的脑袋,送了出世后第一个见到的幸运儿一份礼物,笑道:「好小子,努力吧」
说罢,他走出了神庙,沿着街道慢慢远去。
他一路走来,擦身而过无数人,却无一人眼中有他。
对于窥见无上大宗师之上境界的他们而言,生命早已可以不朽,只要还有智慧生物的认知中清晰地存在他们的「过往」。
作为最后一丝残存的神意,只有那些还清楚记得他的历史事迹的人,才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这趟醒来,他觉得自己应该去见很多人,但走着走着,又放弃了。
好像已经没有了见的必要。
他决定到处走一走,最后再去看看某个小家伙。
这一路上,他走的很慢,从清晨走到了黄昏,又从黄昏走到了黎明,似乎要以自己的双脚丈量这片天地。
拂晓时,他突然听见一阵喧嚣。
他回头望去,无数蓬勃而富有朝气的生命来往穿行于街道和路口,朝阳流淌在城市的脉络中,伴随着这股生气,绵延向着无穷无尽的远方。
那是离去的人群。
他们曾经爱戴他,又在最后忘了他。
可男人不在意。
因为他爱他们,哪怕他所爱之人,早已离开了这座他们曾共同生活的世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