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野泽之南,巨野城附近,噼里啪啦的射击声中,
绣有“清溪”和“三十七”字样旗帜下的正将方腊,也在皱着眉头打量着正在操演协同合战的部伍们。
虽然他们的举止看起来一板一眼的严格遵守了操条,并且演练的已经相当娴熟了;但是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
在敌军阵列进入射界,到彻底接敌前完成五次排射,这就像是一道天堑般的横亘在大多数军伍的面前。
像是以现今防戍营的装备,可以按照熟悉和老练程度排射上两到三次;而主战营里的老兵甚至可以做到四次,然后进入短兵相接的近战和肉搏。然而再往上增加就显得尤为困难了。
而作为防戍营升格而来的老行伍,番号为整编第三十七营的清溪营,也是可以至少保证三次的齐射机会。
当然在通常视野良好而地势开阔的情况下,大多数的敌人都没有机会冲到近前,就已经被两三轮齐射摧折的出现动摇和崩溃的迹象,而失去验证的对性和秩序,然后被迎面白兵的反冲击彻底冲散,摧垮。
如果遇到了比较棘手的骑兵冲阵,他们也会火铳和长矛搭配中空阵列,拒敌于阵前而依靠火铳绵长持久的攻击力,耐心的削弱和杀伤对方,使其徒劳无果而不得不疲敝而退。
因此,这些年与形形色色的敌人作战,在渤海沿岸各地转战下来,虽然来自清溪县茶山老兄弟的面孔又少了许多,他们有的没于战场,有的伤病退养,但更多则是与方苞、方宝一般的另有前程和差遣而转任他处了;
但剩下的人手加上补充进来的新面孔,一批批的淬炼下来,也算是一只相当老练的行伍了。
只是,方腊为什么还觉得差了点什么呢。
而在作为淮北道新首府的徐州原野之上,
密密匝匝如爆豆的齐射集火声响当中,稀薄的烟气如同一条长龙而迅速笼罩了挺举?发的横纵阵列。
“这就是跨越射击?……”
我看着咫尺镜里远方山丘上和原野中,被点点弹痕撕扯的支离破碎的人靶子,对身为淮军第二任总教习吴玠道。
“看起来已经像是那么回事了……”
跨越射击又称超越射击,属于近代军队的重要科技树之一,利用曲射的弹道来达到最大杀伤射程,也是后世军队的演变当中,努力突破和发挥火器威力和杀伤上限的一种成功尝试;
据我所知的例子,就有民国时期的黄埔学生军北伐当中,又叶挺独立团在贺胜桥战役中,用整队排枪的超越射击,实现过对岸北洋军的线性机枪阵地压制。
还有红军长征当中飞夺泸定桥的火力准备和掩护支援当中,也在缺乏重武器的情况下,以相对简陋的步枪运用过类似的战法;
原本只是我稍微对他提及的概念,但没有想到时隔数月之后,就居然就被他变成了可以亲眼看到的现实和范例。
而对于我的军队来说,如今火铳临敌击发的频次,也基本到了一个上限和瓶颈;如果能够在物资基础基本不变的情况下,通过训练来拓展射击范围,或是在临敌时再增加一个排射批次的话,对于那些冷兵器的敌人来说无疑是更有效的打击和更多的削弱。
更关键的是,跨越射击的曲度弹道意味着,能够放在掩体后面来使用;而地方所采取那些匍匐、卧倒等规避动作,在这种来自斜上方的打击面前是毫无效果,就算是躲在堑壕中或是城墙背后依旧有可能被打到的概率。
“话说,已经可以在军中推广了么……”
我紧接着追问道,毕竟这才是我最关心的事情。
“尚且还有些条件不够成熟……”
看起来有些未老先衰的吴玠,微微皱起眉头而回答道。
“因为这些军士,都是选任自教导队和标兵营中……”
“才能够粗粗达到镇帅期待的基本要求……”
“怎么会这样呢……”
我更加惊讶了。
原来,按照他的说法和理念,进行跨越射击的概念和原理其实并不复杂,要说远程的弧线投射自弓箭发明以后已经发展了数千年,而相关的操条和训练标准也已经初步归总出来了;
但是最后却被卡在了人员素质的这个瓶颈上。
能够进行最大限度的抛射,要求士兵个人除了相应协同能力和足够战地经验之外,还有有最基本的目视测绘和数学计算能力。
这是最基本的军事技术基础和前提,才有可能通过整体的精密计算和微调一致,彻底发挥出跨越射击的效果和杀伤力来。除非我要的只是一阵胡乱盲射的威吓效果和玄学概率而已。
更何况,相对后世那些精度和威力大为提高的金属壳子弹和线膛枪,我目前也才刚刚推广了硝化棉的******和纸壳定装弹,如果没有精确计算和观测的加成,那个超过一定距离的散布,就很容易变得额差不忍赌了。
而这显然已经是日后产生各种军代军事的技术兵种,及其分支的初兆和前置条件了。
然而,我显然也忽略了古今中外的巨大时代差别和代沟,后世那些能够进行跨越射击的近现代军队,已经是建立在工业革命相当成熟,而社会上已经有些足够数量受过教育的,相对素质人口比例的基础和社会大环境上。
比如一些后世小学生都能轻易解决的计算问题,放到了我身处的现在,却很可能成为古代军队士兵们苦苦琢磨的老大难问题。因为作为兵员的身体素质和文化素质,相比之下实在惨不忍睹,甚至不乏文盲。
虽然我已经通过强制手段,初步在军队中消灭了文盲现象,但是想要提高数理化的普遍认识基础,却不是一跃而就的事情。
而至少在我这个时代,也只有作为候补士官和预备军官种子的教导队和标兵营,以及我千挑万选后作为种荣誉和资格的亲直团,才能勉强全数达到相应的要求。
要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恐怕得等淮东的新一代完全成长起来之后。
“我明白了……”
我对着他点头道。
“你可以继续在左右虞侯军的分属各部当中……继续推行此种战法”
“此外,我专门授权教导大队和标兵营,从在役的营团中抽取术数比较好的士官和老兵,”
“在徐州境内进行合练和编成,作好日后的准备”
“相应的训练计划和操条,也要尽量改进和编写成册,放到教案里待用,”
“我还会想办法加大军中数算普及的力度……”
“不过,我得先给你放个假……张弛有道才是长久之计”
因为,他刚刚认回了一个失散多年弟弟;就是那个在城东突变时,刘延庆病倒后临危受命主持局面的副将——吴磷,这样的话我也不介意给他更多的机会来表现自己了,比如通过亲缘关系来变相的挖点墙角。
初步敲定了这边的事情之后;紧接下来,我还要参加一场规格颇高的婚礼。
因为作为我心腹部下兼最早追随者的韩良臣终于要结婚了;在与群玉楼的那位头牌梁红玉,各种拖拖拉拉了好几年之后,还是另一个世界线的修正力或者说羁绊下,还是最终走到了一起。
不久之后,胶州板桥镇港的水军营地当中。
“群玉楼的梁小姐嫁人了……”
而在外海结束了一轮巡守和训练归来的宗泽,也得到了这个消息不由发呆了一下,而那些津津乐道的声音却还在继续着。
“据说在新落成的韩府办了五十条长桌呢……”
“大帅还亲自前往,以夫家尊长身份观礼和祝福呢……”
“主持迎新和成礼的则是曾运使……”
“还是李布政的女公子做了傧相呢……”
而这些消息对宗泽而言,似乎已经过去了许久的事情;甚至他连一点悲凉和失落都没有能够泛起,就已经变成了淡淡的惆怅,以及自我安慰式的默默祝福;对方总算不是所托非人,那可是淮镇排行第六的统制官啊。
“大丈夫又何患无妻呢……”
他如此对着自己激励道。
“某当更加奋进,成就一番事业才对……”
当初寄人篱下暂避风头的一点心思,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虽然出身粗鄙不文的海上儿郎之中,他也是能够看得懂大势的人。除了那次宰了那个牛皮哄哄的小屁孩路飞,而热少天大的麻烦之前,他依靠趋利避害的本能和直觉,已经多次挽救了自己也拯救过别人的。
虽然,如今淮东的海面力量还很浅薄,相对于南朝任何一道水师规模,都不值得一提;但按照这个发展势头下去,从内渤海到黄水洋,乃至东海海面上迟早是他们的天下。
而往昔那些与他一般,纵横东海而招摇显赫亦是的海上汉子,也已经没有了多少出路和前景了;就连背后支持他们各路豪杰或是各方势力,也迟早要在淮军水师面前折戟沉沙或是低头顺服的。
这或许只是一个时间长短而事先的目标,或是相应的准备和积累是否充足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