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最终在所谓的接风家宴上,还是没有见到多少实质上的东西。
除了在相互的吹捧和褒奖声中,再次追溯了两家同出一脉的历史渊源,扯了一堆无关紧要、不痒不痛的正确而热情废话,却不过被劝饮十几杯当地特产的珍品百花酿和果子酒以外。
也就在某种不得声色的示好下,和具体职事方面的负责人,敲定了几个关于在商贸通行、海陆缉私,银钱兑换等方面,加深合作与往来的大致意向而已。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虽然对方的邀约明显有所诉求,但作为安东资格最老的大藩之首,显然不会这么随随便便的,就把真实意图拿出来的。
从另一侧出了内城,穿过城中灯火昏暗的街市,早春偏凉的夜风让人精神一醒。
随着酒味吐出一口浊气的我,不由驻足下来侧耳倾听,空中隐隐传来的不知名乐器奏响,和不知道从哪来冒出来的男女欢笑声。
于是,我干脆下令左右放慢脚步,和负责引路的巡道使打个招呼,在城区里走马观花式的多绕了一大圈,观揽起沿途周边的市井风貌来。
这里不愧是辽东首屈一指的望要大邑,人口稠密的繁华之所在。就算是在入夜之后也没有宵禁的限制,依旧能够汇聚到足够的人气,而在外城的城郭当中,形成连片灯火闪耀的夜生活区域和相应的市集所在。
那些依旧三三两两游曳在城坊中的居民,以及时不时奔走而过的孩童,无不是到处充斥和洋溢着,某种珍惜眼前的光景,而无知既是幸福的味道。
而在街边那些营生的店铺里,亦有不少淮东的物产,从各式各样的罐头、酒水、糖类、糕点,到各类药膏、油料、毛呢、机制布、胶皮雨衣等,涉及衣食住行的生活用品皆有。
看起来这些年与辽东治下生意做得很大,对当地倾销的也很厉害。
从街面上的招牌文字建筑风格,到路上行人嘈杂纷纷的语调腔子。短暂穿街而过的所见所闻,就可以轻易的感受到:这里的语言文化也与国中腹地相差无二。
甚至,走着走着会让人产生出些错觉来,仿佛不是在东北诸侯的边陲之地,而是在河北河南的某种中原城邑里一般。
除了偶然成群结队挽负而走过街市的,肤发形貌迥异的土人和番奴,才提醒着我们这里还是胡夷杂处的辽东。
“主上……”
这时有马蹄塔塔的来到我身后低语道。
“有人跟随?……”
“已有四条大街了……”
“那你就带人去打个照面……”
我一边盯着街边疑似风俗业的男男女女们,一边轻描淡写的道。
“顺便摸下底子……好了”
“诺……”
除去这个小插曲后就别无他事了。
回到驻地之后,正好赶上新一轮换防,安舜堡中负责夜操和执勤的人员,也正在廊下加餐。我干脆过去看了看稍作宣慰,顺便还尝了尝他们的饭食。
主要是罐装豆子炖现杀猪羊肉,加了大酱干煮得十分酥烂浓稠,还配上抹盐的烤饼,让人吃得很饱也很顶饿。
夜操是淮东主战军序的一个传统,随机抽取一个部队,作为偷营与反偷营的对抗演练,然后依照表现而各给奖惩,以培养随时随地的警惕与应敌反应。
而出于某种某种令行禁止的考量,到了辽东之后的正常情况下,我的部队只吃自备的口粮和对方送过来的活物,其他东西则需要留待放置上一段时间,才允许小批量分次的消耗掉。
说我是被迫害妄想症也好,或是以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也好,身在人生地不熟的远地他乡,又没有相对掌控的优势之下,一切以谨慎小心为万全至上。
而这时,有人给我提醒了一个细节。
一路上相比本队所获得活畜和鸡鱼,最不济也有腊肉酱菜的补充;那些沿派来以供差遣的民夫,吃的就有些过于寒酸和恶劣了。
居然就是水泡的苞谷渣子,或是冷掉的高粱混合黑麦团子。每个人的分量相当的有限,就这么烂糊糊的装在木碗里,看起来就连作为猪食的饲料都不如。
就连淮东临时应募的民夫也比他们好过得多,或者说我的部队驮马,自带来吃的豆粕苜蓿饼子,都比他们更像样一些。毕竟,里面还加了鱼骨粉和酿酒剩下的糟渣。
因此,居然私下有人偷偷的捡驮马吃剩散落的渣滓,来作为果腹的补充。
但这一次不巧被本地杂役头给抓住了,若不是嫌污了地方不好看为由,将剩下的惩罚拦了下来,这几个饿的铤而走险的家伙,就差点没被活活打死。
顺手裹了伤上几块饼子,然后是各种千恩万谢的稍加引导,就几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说了一大堆有用没用的东西。
这个小插曲,或许可以作为某种从下层开始的突破口。
不过,这个层面上的东西,就不用我太过操心了,交给底下具体的人去掌握好了。
只是当我正待对同室正在准备例行暖被窝的三枚,动手动家做点什么,好来点睡前的娱乐活动什么的,却再次听到有些不合时宜的通报。
“禀告大帅……”
“有称新城都督府长史罗佑宁者……送了一份礼单过来。”
居然既非家老罗思瑾的路数,也不是代表那位守捉使后续接触的人。安东罗氏内部,来自其他方面的意向和接触,这么快就出现了么。
但从另一个反方向说,这么快就有区别于城中掌权人的声音,跳出来和我接触,这也意味着下一任的家主对自家主城的控制力,也有些不够稳固的猜测和怀疑了……
沂州和青州之间交界,沂水支流的一处谷地中,名为安顺场的军工禁地,也迎来了全新的一天。
在铁丝网和壕沟包围起来,出入口遍布哨塔和巡兵的偌大谷地之中,露天新近树立起一座硕大的人字形铁架。铁架上是粗壮厚实的转轮和盘带,以及看起来格外沉重硕大的滑槽。
在上工的号子吹响之后,
随着炉膛前忙碌着生火加煤的一众身影,一台硕大的蒸汽机带着高大铁架上的沉重构件联动起来。一大件还蒸腾这烟气和热量,微微泛红发白的铸铁坯子被送了进去之后,就在巨大往复的冲撞之下,像是泥范一般被戳扁揉圆的,一遍遍冲击和锻打,逐渐变成了特定的大件形制。
然后沿着特制的轨道,由人推或是马拉的大板车,送到特定的厂房里去,进行退火和冷置的工艺,以消除锻造过程中积累的应力。
这就是最原始的蒸汽锤,靠水蒸汽推动的机器锤。在缩涨式气缸的带动下,锤头和汽缸的活塞杆装置联动,往复上下活动来锤制锻件。
虽然外观十分的粗狂和简陋,满是肮脏的油污和泄露的蒸汽。但却是某种工业化的重要标志。
比起传统的水力蓄能式冲机,能效不知道提高了多少。特别是针对造炮,造船已经所需的钢制大型构件而言。至于中小铸件的坯模,在往复的强大机械能之下,更是如流水一般的轻易一次成型。
只是受限于机器本身的材质和工艺,那些用作紧固的螺栓、转轮和管材、密封件,总是磨损的很快,而需要较为频繁的检查、调试和更换。
但是相比所提供制造加工上的产能和效果,却又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了。
与这个时代用的较多的前膛炮相比,淮东制式和标准之下,那些口径越大的火炮,所需组合构件的就越大,但是相应加工的精密要求,却是一点点都不见得省心一些。
因此,一次性能够铸造锻做成形的构件尺寸,就成了某种制造工艺上的瓶颈和限制了。
特别是后装炮所需的密闭门栓,以及炮架上承担全部后座缓冲的旋支柱,还有炮管后部从厚到薄的膨胀扩张,乃至更薄、更轻却更加结实的炮管和身架;等等诸如此类的需求,就有了进一步解决的途径和方向了。
而从另一方面说,则体现在造船工艺上的连带突破。
事实上,在拥有了来自东北的大材、巨木的来源,而充当二道贩子牟利的同时,也一直在尝试着重头开始从无到有的自行培养和建立造船能力。
但是这个过程显然并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事情。
作为船舶,特别是海运的船舶,从最基本的板材、胶漆,到最细小帆缆、钉子,再,无疑是木工、五金等众多行业为基础的集大成之者,
因此,在通过南边的资源和关系,足足收购和迁移了大小五家的船场和相应配套的工坊之后,才勉强拼凑出一个拥有最基本生产和维修能力的初级船厂来。
这还是因为,大量使用了现成的设备和人手的缘故。而且军用船舶的标准和民用,显然也完全不是在一个层面上。
此外,因为产地和环境发生变化了,在原本造船业发达的岭内沿海,原本很容易获得的一些配件和材料来源,到了北地之后,就无法再维持下去了,而不得不想方设法尽量寻找替代品和新来源。
然后还要与现成的成熟设计和主要部件,进行配套性的磨合和调整,才有可能做出符合基本要求的整体来。
然后,还不能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