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大营,临时搭建的制备所中。
“军中所有配备铳器的故障率,居然还有百分之六……”
我惊讶的看着前面的工案上,已然有些变形的枪管。
“这也未免高了点把……”
“一百只里居然有六七只是打不响,若到了战场真要命的”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新洲人孔吉吉兼副材官,馒头汗水的努力对我辩说道。
“官军移过来的军制铳器,虽然号称国标,但是质量也参差不齐……”
“依照年分批次不同,其中铸件,锻工乃至手工消磨的成色皆有……”
“甚至还有用铁板卷合的样子货……”
“就算最后只取用其中的还算管材……但因为工艺火候上的差别”
“也有不少明眼看不出来,非得专门精细工具测定,才能发现的瑕疵”
“而且还有些纰漏,非得经过各种装药的压力测试之后,才能凹显出来啊……非事我们不肯尽心”
“我明白了……”
我心中叹息到,来自官方的如此品管和态度,难怪火铳在南朝一直未得重视,也始终不成气候啊。
“我会追加给你材官下属的整备所,两倍的人手和资金,还有工坊里水力机械的使用权”
“你和你的人,不管用水力打磨削切也好,人工手动调教也好……”
“但是这个故障率一定要给我降下到千分比去……”
接着,我在前大匠沈岳那里,看到一个矗立在地面上的硕大实物模型。只是四面被用各种类似防护网的东西,罩起来
他正在和一群匠师学徒,紧张忙碌调教着,根本没空过来理会我。
“这就是矿山中抽水用的锅骡机么……”
“噪音还是大了点啊……”
我自言自语道。
这家看起来就有些不明觉里,充满某种多卯蒸钢风格的造物,从多个位置不停的冒着水汽和灰烟,位于下部的炉膛就几乎占了大半的体积,其中火光熊熊,哪怕站在远处也觉得热力逼人,满身汗水的徒工正在翻斗一般门盖,给其中添加这煤和水。
然后经过管道循环,转化成澎湃涌动的出力,通过类似火车轮轴的往复持续运作,带动一组测试用的传动齿轮,以和旁边作坊里全负荷运转的水力机械,进行各种数据上的比对参照。
放下一个大号的军士温度计和水压计,沈岳拉着我,一直退到不远处的一堵隔墙后,才用正常说话也能听见的声音道
“别看它尺寸还有这么老大一块,这可是我参照矿用的机构原理,缩简过的东西……”
他就像是介绍自己心爱的儿子一样介绍这件作品。
“各种管线的布局和构件的强度,都是重新设计过的……”
“还用了一些更加精密的新材料……”
这时候那些人突然忙乱齐来,正在试验机发出某种声嘶力竭的响动,然后从炉膛里喷出一大蓬烟灰,咕噜噜的停转下来,一拥而上将极其的各个管阀打开,与传动机构脱钩断开,一时间几乎所有的人都被淹没在蒸腾的气雾里……
“现在还算好了……总算能够反复持续运作上大半天……”
沈岳扭过头来继续道。
“刚开始那会,各种漏气漏水,持续开动不了多久,就要停下来检查疏漏,调节管阀……”
“花了半个多时辰烧动起来后,可能还没跑一刻钟就各种缘由趴窝了……
“煤水耗比,也不怎么如人意……”
“还有管材迸裂飞溅伤人的意外风险……”
“好在现在这些就慢慢寻到解决之法了……”
“反正兔崽子们就这么日夜监守着,”
“努力一点点修正每个细微之处,摸索着操作规程,好让这个大家伙下一次转动的时间更长些……”
“相信长此以往下来,就会有初步符合主上要求的样机了……”
“那就这样坚持下去,先考虑功率和稳定性,再想办法缩减体积,不要怕损坏东西,……”
我颔首道
“我有的是物料和钱财,关键是要给我带出一批熟练工和操作老手来……
“老瘸子我自当省的,不会藏私的……”
沈岳点点头。
“主上给我了残生的这个机缘,我是不会学那些工院里的老东西,遮遮掩掩的把一肚子东西都带到坟墓里去……”
“一想想,只要有煤和水,不管哪里都可以开办的大工坊……”
他不禁感叹道。
“老瘸子我就格外觉得只争朝夕啊”
“那你更要注重自家的饮食健康了,好多活一些岁月,让那些人看看……
我调笑道。
“要不我给你找个细心周到的女人,贴身照顾把……”
“老瘸子我已经是这样,还有人要么……”
他难得没有急吼吼的辩解或者拒绝,而是老练皱红起来有些扭捏的道
“有,当然有的,只要你能开创一代源流,说不定肯给你生孩子的都有。
于是这一刻,他似乎陷入某种欣喜而然的妄想中去。
好吧,我似乎忘记了这位一生未娶,堪称是传奇级别的大魔法师式技术宅啊
“对了这件大家伙,还是新生的孩儿一般……”
过来好一会沈岳才回神过来,想起来什么急忙道。
“还请主上命名……”
“那就叫初号机把……”
以纪念我某个曾经在巨大人型造物里中二过的岁月。
观阅式后我在家里没呆几天,有重新回到了军营的生活中,以避开随后而来的纷扰。
观阅仪式中的意外和反响,已经淡出了广府市民茶余饭后的话题,但是由此带来的变化,还有持续着。
比如因为朝廷赐宴上,动用火铳威逼说坏话的对象缘故,我似乎在一夜之间,就得到了一个反讽意味十足的,所谓“以德服人”的头衔,作为私下称呼的前缀。
不用想,也知道是那群被朝廷惩罚的倒霉鬼,相关人等才会鼓捣出来的东西。他们已经因为不当言论和为人教唆的缘由,发往外州学官配下,等于变相流放外地,但是我还是为此,被谜样生物她们取笑了好几天。
另一方面,还有人充满某种恶意的,开始牵强附会的遥传我是所谓“勋贵灾星”,先天八字上与那些传统勋贵们不合,据说因为与我不对付,或是主动将我扯上关系,而在冲突中犯事倒台,或曰倒了大霉的勋贵国爵,已经超过了半打之属。
这多半是与那位专门派人散步我的谣言,却又被猪一般的手下给坑了一把,以私节不修,讹传中伤的罪名,狠狠罚了一大笔家资,外加削爵在家反省的灵璧侯有所关碍的。
而当初他使人诋毁我的缘由也很简单,他的内弟就是观阅式上,半路跑掉避雨的前导官,也是时候名为军规不肃的整顿公案中,被抛出来垫底的众多替罪羊之一,他的罪名还涉及到收受他人好处,而擅自拖延阅兵的间次,因此朝廷的处断下来,真心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位灵璧侯既心痛这个内弟,既然不敢和朝堂中真正的决策者叫板,在枕边人一边倒的哭诉下,就不免迁怒到我这只垫后的人马身上,他在通政司里颇有些关系,也有足够的身家,因此,鼓动一些两学背景的社团人士,利用他们不容易被追究的身份,出来传播关于我的不利言论,
本来这种事情,因为幕后主使的身份,就算有当事人的指正,也不是没有寰转的机会,比如通过私下发动的关系网,将事情冷处理,大事化小慢慢消化掉,最后跑出个替罪羊来,只担个门下管教不严罪名,高高举起轻轻放过就是了。
问题是这件事情结局出来的太过突然,直接被我扣上大帽子,与大相国对新军的指示牵扯在一起,于是底下就不乏试图揣摩上意的好事之徒,从中究根结底来发掘讨好上位者可能性的操作空间,于是灵璧侯得到消息还没数个时辰,就被人上门提去问话了。
按照广府政治生态中的里世界游戏规则,在不择手段打击异己的框架之内,任何没有处理好手尾,而被抓住现行的倒霉鬼,都是不值得同情和怜悯的,甚至不缺少落井下的对头。
所以他不得不割舍了大半的身家,在缴纳朝廷的额罚金之外,还要费大力气来平复那些大佬眼中的异议,乃至买通某种利益关碍,来换取我和背后的隐性势力,不额外追究下去的承诺。
我则得到了一家印书坊的所有权,这个可是彼广府众多大大小小的抄坊字房,更加专业的东西,不但有数套不同版式的完整金属活字,甚至还有水力驱动的大型印刷器材,而我只是在强力中人的见证下,用一千缗约八九十万钱的代价,接手了折家据说亏空弊重的印坊。
但所谓打断筋骨连着肉,作为广府的老牌勋贵,是总是不发兔死狐悲的理由和关系,这样下来,我在广府那些勋贵之中的人缘和名声,就好不到哪里去了,不过我也没有在这方面指望太多就是了。
当然更多的内幕和事情,是否还有这么简单,那就不知道了。这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