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玛旺,就连他老婆都抱着孩子,急匆匆跑了出去。 我坐在桌旁一动不动,额间却泌出一丝汗珠,带着惊疑不定。 就算自己只说了一句话,还是因此……被介入其中了? 是阴差阳错的巧合,还是冥冥中的既定?我和罗家本身就要纠缠不断? 还是说,这本身就是一件苦难事情的开始? 这村子的人认为,桑巴一家人是毒瘤,迟早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情,伤害更多人。 虽然,他们是罗家的刀,是被利用的存在。 但这是否本身就注定了,罗家要用他们做某件事情,只是因为我的出现,使得这件事情提前?! 如果换成以前,我已经会觉得脑子不够用了,经过和先生们的斗智斗勇后,眼前的事情就很容易想通。 罗家人暂且不知道我是谁,因为这僧袍的原因,不但遮蔽气息,更能笼罩大部分脸。再退一万步,上一次我去罗家,接触过的人也不多,他们对我根本不够熟悉。 我的想法,十有八九是对的,桑巴一家本身就是棋子,罗家本来就要办某件事,他们的性命在其鼓掌之中,并不会因为我使得一件新的事情发生!只是罗家怕暴露,使得事情提前了而已! 捋顺一切,我呼吸平复镇定下来。 起身,并没有立即出院子,我找到了玛旺夫妻的房间,找到梳妆台上的化妆品,在面部几个关键位置涂抹,这些并非是入殓婆用的东西,改头换貌的效果并没有那么强,不过,本身脸就被遮住大半,对于不够熟悉我的人,已经够用了。 随后我才离开玛旺家,顺着出村的方向走去。 走了十几分钟,才瞧见村口外乌泱泱的人群,以及初阳照射下,波光粼粼的水面。 河流和草原融合在一起,边缘根本看不到岸的痕迹,只有亮晶晶的草叶,一排尸体,足足有十二人,全都跪在水中,那位置很浅,只没过了他们的膝盖。他们的动作,无一例外不是双手往前举着,左手捧着血糊糊的物事,右手则是牛粪。 很多人在吐,也有很多人在跑远,当然,还有很多人正源源不断的从村子里跑出来。 这一幕让我震惊,恶寒,其冲击力不亚于阿贡喇嘛肢解尸体喂食秃鹫。 他们手中那血糊糊的物事,有肠子、心、肝、脾、肺、肾……甚至还有眼珠,以及白花花的脑仁。 人的构造和猪的相似,可这些脏器,能是猪的么? 宽大的衣袍遮住了他们的尸身,看不见身上是否有伤口。 有个人颤巍巍的走到我面前,他嘴角还有污浊粘液,带着一些没消化的糌粑。 “上师……”玛旺脸上有些迷惘,他看我的眼神有些陌生。 是我的妆容,使得面部一些特征改变,让他疑惑。 很快又有其他人簇拥过来,包括村长康布,以及先前去过玛旺家的人。 他们本身不熟悉我,甚至先前都没敢多看我,反倒是没什么异样,除了他们很不安,很恐惧。 “桑巴一家人被祭祀了,我怀疑他们本身就豢养了贡布,借此壮大自身,又行骗勒索外地人敛财,他们不甘被收走一切,想要和村子同归于尽!”康布哆嗦的说着。 无论是任何地方的人,都有一个通病,就是眼前的康布这样,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会归咎在鬼身上,归咎在人的报复上边儿,却不会主动去想,是不是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事情发生。 这怪不得他们,这就是普通人的本质,也正是各大市区中监管道场存在的意义,限制了三教九流对普通人可能出现的伤害。 思绪至此,我瞳孔微微一缩,便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真的是因为我的到来,干扰罗家,使得这件事情发生? 还是因为……五喇佛院的闭院? 明面上看似是规避黑城寺,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他。 实际上,五喇佛院就相当于监管道场,只不过,他管辖的范围更大,平时镇住的事情更多。 他们不问世事,本身就会导致一系列的事情发生,这就是一个连锁反应!? 正因此,事态一定会失控,禅仁就一定会出现!? 想清楚这些,心头滋生的又是一股恶寒。 对阿贡喇嘛的认知,更深了。 我还想到了更多的东西,开始觉得这个人,仁慈的面目下,藏着大恐怖。 “上师?您在听吗?”村长康布还是一脸惶然。 我和他对视一眼,点点头,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将他们的尸身全部收敛起来吧。” “啊?”村长康布更迷惘了,他身旁的所有人,都显得不解。 “不会出事吗……”玛旺战战兢兢。 我沉默。 出事,阿贡喇嘛不就是要这个效果吗? 这是个连锁反应。 事情不够大,禅仁就不会出现。 他是在逼迫禅仁,同样也在逼迫我! 这就是选择。 要么我目睹这一系列悲惨事情的发生,等到禅仁浮出水面,五喇佛院就能再有活佛。 要么我直接插手将眼前的事情解决,并且立刻回到阿贡喇嘛身边,告诉他,我找不到禅仁,一切都按照原定计划进行,让我爸去送死,一样有可能解决掉辛波。 阿贡喇嘛将最艰难的抉择交给了我! 而自己则置身事外,更难听一点儿来说,是坐收渔翁之利! 这样一来,我就怪不到阿贡喇嘛身上,因为全都是自己选的。 甚至我爸失败了,阿贡喇嘛一样能将我软禁起来,直至辛波彻底死亡。 五喇佛院下的一切,都是牺牲品! 包括我们父子! “先收敛尸身,我在这里,不会再有无辜的人丧命。”我声音发沉,且粗哑。 彻底想明白了阿贡喇嘛的逻辑,并没有让我轻松,只是内心更沉重。 棋子? 其实有老秦头庇护我,即便我过得不如意,且艰难,都没有真的被人当成过这样随意驱使的棋子。 这种感觉,格外不好受。 可真的,就只能在阿贡喇嘛的棋盘上走棋,没有任何一丝一毫其他的办法吗!? 仰头看天,刺目的阳光,洁白的云层,黑色的秃鹫在天空盘旋。 我有些头晕,是盯着阳光看久了,眼中又似是出现一大片的光斑,像是一只手,笼罩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