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江那月曾经把自己和组织之间的小秘密藏得很仔细,并且在莎朗的配合下,外加父母对他足够放心,才一口气瞒了那么多年。
父母是世界上最在乎他的人,因此赤江那月也知道,他们绝对发现了他的经历很糟糕,但是他们从未对他提起过,只在等某天他想明白后,去亲口解释。
其中,赤江优大概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的孩子是个可爱治愈且阳光开朗的小天使,这还得归功于赤江那月在小学毕业前并不敷衍的社交状态,导致这位在外面极为擅长洞察人心的樱桃白兰地,彻底对儿子留下了‘错误印象’。
而赤江那月和赤江清吾这对养父子则对清吾知道前者有秘密身份的事情心照不宣,他们都假装清吾(自己)不知道,实际上清吾十分清楚自家儿子是个多么傲慢的小恶魔。
然而清吾嘴上会跟妻子抱怨,心里却对此并无意见。
“说起来。”
驾驶座和后面之间的挡板升起后,赤江清吾忽然开口:“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我还以为优酱从外面买回来了一个人偶娃娃。”
他的怀里还坐着一只小男孩,所以只能一只手护着儿子不掉下去,另一只手在前面比划了个大小:“还记得吗?你那个时候只有这么一点大,矮矮小小的一只,被优酱抱在怀里的时候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赤江那月脑海中也浮现出了那一天的画面,嘴角下意识上翘。
那个时候的他没有两个月前的记忆,只记得自己在研究所里被怎么恶劣地对待,还有被莎朗带在身边时感受到了怎样的放松,所以那时的他其实是以常人无法想象的程度,在依赖着那个女人的。
直到那一天,他被神情复杂的莎朗牵着手,留在了一栋别墅的门外。
“Iblessyou,myboy.(我祝福你,我的男孩。)”穿着一袭黑裙、戴着黑色纱帽的女人像是在出席一场葬礼,抬起手最后一次轻柔地摩挲着他的脸颊,“留在这里吧,你会拥有一个家。”
于是他知道了,莎朗的打扮不是为了参加葬礼,而是为了与他道别,即使他们之后还会在乌丸莲耶的命令下一起出任务。
他并不想和莎朗分开,但他同样不会拒绝莎朗的要求,所以他站在那里,目送着那个他生命中无比重要的人离开。
赤江清吾口中的场景,正好是当时刚被从门外抱回来的他在对方怀里思考。
赤江那月知道,一开始赤江优其实是没准备收养他的,她只是无法看着一个穿着单薄的男孩在寒冷的天气里站在门外,所以想让他进去喝杯茶,等会儿就送他去警视厅找爸妈。
可是他也知道他压根没有爸妈这种东西,甚至在这个世界是黑户,他唯一的路就只有想办法留在这座房子里,而他抬头看着赤江优的金发,在思考了几分钟后,当着赤江清吾的面乖乖喊了她一声‘妈妈’。
很难说赤江优是因为被那句妈妈唤起了母性,还是她真的觉得面前的孩子无比合
自己的眼缘,在那句呼唤脱口而出后,她暂时无视了丈夫震惊委屈的视线,非常认真地同样沉思了一会儿。
“你没有地方去了吗?这样啊。”赤江优的手很暖和,那样轻轻拢在他的身上,给他带去了跟莎朗截然不同的温暖,“那么,要不要留在我家里?”
她低下头,和怀里抬起头的男孩对视,比赤江清吾颜色更浅的蓝瞳里满是认真和期待,这证明她的确是深思熟虑过后做下的决定,不会再一拍脑袋就后悔。
赤江那月的选择也很简单,他只是看着那双眼睛,然后又轻轻喊了一声:“妈妈。”
于是那里就变成了他的家,他有了一个名字,和一对真心爱着他的父母。
那一天是三月十七日,是他在横滨被太宰治捡到的第一天,也是他被出门取信的赤江优抱回家的第一天,而后来,当准备给他搞户籍的赤江清吾问他生日是哪天时,赤江那月毫不犹豫地给出了唯一的回答:【三月十七日】。
“虽然确实有点幼稚。”清吾尴尬地笑了笑,“但是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吧?一开始我并不能接受家里多出来一个小孩子的生活……这也没办法嘛。”
毕竟他是个卧底,和妻子因为同在组织卧底而顺理成章地再次结婚,已经很冒险了,再收养一个小孩?那他到底是在卧底还是在过家家啊。
更别说,这还是一个来和他抢老婆关注的小孩!
赤江清吾抗拒收养赤江那月这件事,并不是因为他讨厌那个小孩——谁会讨厌一个安静又可爱,明明实际年龄五岁,看上去却瘦小得像三四岁的小孩子?
这只是因为他害怕会把那个无辜的孩子牵扯进组织的事情中,害怕会让妻子的卧底身份遭受怀疑……不过事实就是现在这样,他早就坦然面对了这件事,接受并疼爱起了他的孩子。
“总而言之,哪怕现在你总是喜欢在你妈妈面前说我的坏话,还老往我的便当里装炖萝卜,干了坏事就跟你妈妈说是我干的……”越说赤江清吾越控制不住地发出了一声冷笑,然后毫不客气地揉乱了男孩的头发,“哪怕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坏蛋,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老爸我可以欺负你。”
“所以,说吧。”
赤江清吾俯身用胡茬扎着儿子嫩嫩的脸蛋,阴森地问:“是谁趁我没注意,欺负我儿子了?”
他对儿子如今的性格没有意见,是因为他曾经见过刚来到他们家时那个孩子安静沉寂的模样,见过那个孩子身上的伤疤,和空洞迷茫的眼睛。
因此这个小坏蛋现在能这么嚣张,这么对他恶作剧,完全是这五年来被他和优爱着长大的缘故。他们的爱改变了这个孩子,对此他们完全只会感到高兴好不好!
赤江清吾对他儿子再了解不过了,小坏蛋平时怎么可能会抱着他哭,就算是之前优酱在任务里受了伤,住院时被这孩子发现,也只是掉了几滴眼泪而已。
对他家这个‘妈妈世界第一重要’的小坏蛋来说,到底是什么事情才会无声抽泣成那样?瞧瞧,鼻子还红红的,
眼睛也红红的,胡茬蹭过的侧脸上都还能感觉到些许湿润的痕迹。
赤江清吾真的有点生气了?_[(,他尊重儿子的秘密所以从不过问是一回事,儿子在外面莫名其妙被欺负了是另一回事,即便他的理性告诉他还真不会有人能厉害到欺负得了这个小坏蛋,他作为父亲的感性也完全压过了理性。
赤江清吾不会像愣头青一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气,但是赤江那月的感知比他想象的更敏锐,所以发现了自家老爹此时的恼火状态。
赤江那月一边觉得很开心,一边无情地抬起手又拍在了赤江清吾的脸上,嫌弃地推开了这个不知道忙了几天,连胡茬都没剃却还骚包地喷香水了的家伙。
“谁能欺负我啊?没有。”他吐槽了一句,在老爹面前完全放松了下来,“只不过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差不多吧,反正对十岁的他来说,注定会失去父母的未来确实是一场恐怖至极的噩梦了。
在为这个答案感到惊讶至于,清吾也忍不住想笑。
“好吧,看来今晚可以点大餐回家吃了!就当做庆祝我们家aka总算和同龄人达成一致,第一次因为做噩梦掉眼泪吧?”他坏兮兮地逗小孩说。
赤江那月觉得自己那点开心已经无影无踪了。
好烦啊清吾!
—
“首先,我没有哭,那只是掉下去的时候眼睛受到刺激分泌的过多泪液……”
“你确定要用术语给自己辩护吗?”
“……都说了那不是哭,只是生理性的眼泪而已。”
阵平恢复意识时,模模糊糊听到耳边有两道快吵起来了的声音。
“安啦,我们又不会笑话你。”其中一道和他自己很像的声音吐槽着说,“现在你还会因为从那么低的高度掉下去而掉眼泪,跟你和叔叔阿姨见面后控制不住掉眼泪,这两个对比起来难道你不觉得前面那个更羞耻吗?”
赤江那月磨了磨后槽牙,放在平时,二十八岁后成熟了(自认为)的他肯定不会和松田阵平这么幼稚地开始争论这种事情,可现在使用的是十岁的身体,之前在清吾肩上哭得那么可怜也是因为这个。
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他现在的情绪比他真正的十岁时,要激烈很多啊。
他们也不继续玩笑似的吵嘴,话题很快变换到了其他地方。
“这个时间段,那个女人有在定期和你联系吧。”降谷零端着下巴说,“我们需要商量一下,如果在挽救这段过去之前再接到她的消息,到底要怎么回复。”
这里指的自然是通过贝尔摩德来给赤江那月发布任务的组织BOSS了。
“那个的话,短时间内都不用担心了。”
赤江那月本人倒是接受良好,他漫不经心地摆手:“清吾肯定是刚做完任务回来,所以才连易容都没戴。一般情况下老头找我也都是在他们任务期间,所以接下来我能获得一段‘休息时间’。”
他说得很轻描淡写,听者却知道这之中有
多少沉重的成分,可他们早已养成默契,其他人于是对此避而不谈。
有些事已经变成伤疤结痂了,现在连痂都掉落了,他们干嘛上赶着戳,那样的表现才是会真的让aka为难的欸。
“我先下去了。”赤江那月说完就站起身,淡定地往门外走,“解释工作交给你们吧——我去抢救一下清吾。”
他把那群小萝卜头捡回来的事情给今天没出门的赤江优知道以后,他的美人妈咪比清吾还开心,挽起袖子就冲进厨房,说要给他的新朋友们展示一下‘她家小天使’平时能拥有的母爱。
赤江那月觉得,他要是再不过去,清吾就拦不住妈妈了。
他情不自禁抖了一下:如果优酱下厨是展示母爱的话,这份母爱未免太沉重了一点。
此刻的赤江那月走在家里的楼梯上,不去想糟糕的未来,不去想任何跟组织有关的事情,只是在想一切记忆里美好的过去,像一个真正的十岁男孩一样脚步轻快,回忆到有趣的事情时还会忍不住抿起嘴笑。
……
然后他就听见楼下传来了久违的、熟悉的爆破声。
刚刚离开的会客室里冲出来了两只把爆破声刻进DNA的守护甜心,他家好友们满脸警觉和震惊:“哪里爆炸了!?”
赤江那月在楼梯上站定,扭头,朝他们缓缓扬起一个眼神完全死掉的微笑。
“我们家的厨房。”
妈妈,十年不见,你的定点爆破技术还是这么优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