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可能。”
松田阵平深吸了一口气,假装自己刚才没有手抖地把刚拿出来要叼着的烟掉到地上,声音沉重:“你刚刚说的其实是‘也许是公交车(バスたぶん)’?你们是在公交车上遇到的么?”
赤江那月的眼神隐隐有些同情,可最后还是无情地打碎了松田阵平的幻想:“不,我说的就是‘浴缸(バスタブ)’,ん是你自己加的。”
是自己加的没错,但、但这是因为听见的东西太过不可思议,完全没办法相信这就是答案啊?
这一刻,忍不住仿佛审讯犯人一样围在他身边的四个人脑内的吐槽,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抱歉,小那月……啊,我可以这么叫你吗?”萩原熟练地发起了狗狗眼攻击,明明体型很大只,凑近的时候却不会让人产生压迫感。
刚才都若无其事地喊了那么多次了,现在才来问难道都不觉得太晚了吗?……不愧是研二,无论哪个世界都熟练掌握着对他特攻的方法。
想归想,赤江那月表面上还是在思考过后,牵着嘴角扬起一个温和的微笑:“没关系,可以的。”
而周围四个人的反应也完全和赤江那月心中预判的一模一样,和侦探有近距离接触过一段时间了的两人还好说,只是松田阵平依旧很不适应地搓了搓手臂的鸡皮疙瘩。
但是卧底组的两人,如果不是卧底的素养摆在那里,赤江那月猜测他们都想和背后放了根黄瓜的猫一样原地跳起二米高了。
尤其是诸伏景光。
赤江那月想到这里,脸上的微笑都真实了一点:谁让他的这个表情本来就是从苏格兰模式的hiro君身上copy下来的呢。
——叫着降谷零的名字,演着诸伏景光的人设,长着赤江那月的脸,这才是侦探目前为止对外的完整设定啊。
这也不怪之前安室透两人一点都没发现,主要是,他也只有在应对警视厅和陌生人的时候会刻意暴露出这个性格设定,平时都懒得多搬人设,直接本色出演,心情好就是‘赤江那月’,心情不好就是‘卡路亚’。
柯南最开始还会被他偶尔的冷淡给吓一跳,后来已经能完美无视,并在他露出卡路亚脸的时候依旧淡定地窝在他大腿上看推理小说了。
最开始获得警校时期记忆后,赤江那月有侧写过这个世界的自己,因此他非常清楚好友们眼中的警校时期卡路亚,无非就是看起来冷淡实际恶趣味的小恶魔什么的。
拜托,那可是没有失忆没有被老师捞回家的杀手卡路亚,这群笨蛋能在半年内就和他成为好友,都是连赤江那月自己也有点惊讶的事情了。
当然了,这样的人设是没办法最快放松其他人警惕的,当年毕竟情况特殊……再加上考虑到已经使用了降谷零这个名字,所以的确很恶趣味的赤江那月敲定了这样的最终剧本。
这不是很有趣吗?明明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不记得自己的过去,身上却依旧有着短短半年友情
刻下的痕迹……这五个笨蛋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是很厉害。
如赤江那月所料,刚刚还是诸伏景光以微妙的目光看着自家幼驯染,现在就掉了个个,被微妙注视的人变成了诸伏景光自己。
他可能还得庆幸自己没有在松田和萩原面前开启过苏格兰模式,否则就要和安室透一样被除自己以外的另外二人投以同情的凝视了。
只是侦探之前一直没有对他们表现出这个模样,为什么突然就……
诸伏景光想:能够扮演苏格兰的前提条件就是对方见过苏格兰。
问题就在这里。
七年前就‘死亡’了的赤江那月,到底是在哪里见到过的苏格兰?
对此暂时还不知情的萩原研二清了清嗓子,替其他人把内心深处的疑惑问了出来:“所以,为什么会是浴缸里?你们是在澡堂遇到的吗…还是温泉旅馆?”
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能合理让赤江那月出现在浴缸里的场所,也不是没有。
黑发红瞳的侦探好像无法明白其他人纠结的点在哪里,语气十分平静且理所当然地驳回了这个猜测:“不,准确来说,是我醒来的时候就在工藤宅的浴缸里了。”
“因为是深夜没办法,又没有穿衣服,只能暂时借用了新一君的衣服。”
说着,侦探也完全没觉得自己的话有哪里不对,说到后面时皱了皱脸,稍微删掉了一些不合适说的东西:“后来出去探查情况时正好遇到回家的柯南…总之,就是这样被他捡回去的。”
……你的总之到底省略了什么,让人很在意!四人的心声再次同步。
只是松田在心中吐槽完后就不着痕迹地皱起了眉头。
其实,就算刚才因为两个卧底避而不谈和打岔,侦探的那句‘警校同期’没有得到答复,但是对侦探而言,面前四人的身份已经显而易见了,所以他不介意把这些事说出来,就当是情报交换了。
侦探可以根据自己的身体情况和习惯推断出自己在遇到柯南前曾是警校学生,但同时他没和柯南说的是,他当然也能感觉到自己是杀过人的——一个杀过人的警校生,冷笑话吗?
忽略这部分不谈,面前的四人大概就是七年前和他同期的好友没错,而降谷零这个名字估计就是属于那个总是用奇怪眼神看着他的金发先生的。
以卡路亚的视角来看,面前就站着两名未来会消灭组织的公安卧底,卡路亚估计会开心得要死吧?然后祝他们工作顺利长命百岁争取把老头枪毙一百次什么的?
赤江那月忍住了笑出来的冲动。
光是想想就让他开心起来了,真的不错啊,这个世界的老头也算死有所值嘛。
然而其他人的心情不仅不可能有赤江那月现在这样轻松,还沉重得不得了。
又是深夜又是醒来时没穿衣服,同时还记忆全无,这些要素也太糟糕了……认真的吗?
首先,安室透觉得自己还是需要整理一下目前已知的情况的。
他不情不
愿地承认了侦探大概真的是他们那已死的同期,这是好事,但是如果赤江那月没有死,那当年是假死?这七年的失联,难道是因为在执行别的秘密任务?
偏偏唯一有可能告诉他们这些信息的家伙,自己失忆了。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说有人不想让赤江那月把自己的遭遇说出来——?
安室透闭了闭眼,头痛地按着太阳穴。
不行,疑问太多了,像毛线团一样在脑海里乱糟糟的,没办法一下子就理清。
和安室透差不多头痛的还有二个人,不过还是经历更丰富的卧底组想得更多,松田阵平则彻底把那段话在脑海中过掉一遍后,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被仙人跳了?”
赤江那月原本因为牙根有点痒而准备摸出棒棒糖咬一咬止痒,在听见这句话并理解意思的半秒钟后,他的动作顿住了。
很好。
赤江那月的笑容更加温柔。
他原本真的没准备这么快把那些冲击力过大的消息也说出来的,凡事都要循序渐进啊,但是这只卷毛完全不理解他的苦心的样子。
那就是时候让卷毛知道编排同期的下场了!
“准确地来说,应该是人口贩卖。”
侦探看上去一点也不在意地弯弯眼睛,仿佛说的话与自己无关一样:“根据我和柯南一起调查出来的信息看,原本我应该会被交易给别的什么人,只是出了点意外,在交易途中误打误撞被那孩子带走了。”
他懒懒往后靠在栏杆上,目光在空气中找不到落点,看上去像是下一秒就要断线的风筝,只是没人知道风筝断线后会自由地飞走还是坠落到地上。
侦探用评判物体的语气评价道:“不过就算是交易,我大概也是被当作武器交易的,失忆的情况下,我的价值就在这方面了……当然,我也不认为失忆了的我就会甘心被掌控,所以交易方背后应该还有专门控制我、或者说控制我这一批货物的手段吧。”
他的话没说完,不知道什么时候烦躁地重新叼了根烟的卷毛青年就力道不轻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喂。”
松田阵平因为不久前才被赤江那月已死的消息惊得抽完一根烟,哪怕抽完吃过润喉糖了,这个时候情绪上来,声音也还是听上去有点沙哑的。
这一声成功把原本找不到落点的目光引到了他自己身上,于是空荡荡的绯色撞进了一片沉静的钢蓝之中。
“谁说你就是武器,是货物了,把这些词都忘掉。”松田阵平隐忍地吐出了浊气,沉着声音说,“你是赤江那月,也只是赤江那月而已,别的人说再多也不会影响到你吧?毕竟是你这样的小混蛋。”
松田阵平和赤江那月真正的相处就只有七年前的那六个月,但这六个月也足以让他比其他任何人都要看得清楚,赤江那月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存在。
这个人应该站在阳光璀璨下被万人敬仰,应该坐在失败者堆砌的小山顶端当那个永远不会被勇者打败的大魔王,应该成为天上最漂亮的一颗星星,当不成太阳也没关系,反正在他们眼里他的存在本身就足够炙热。
唯独他不应该成为一块石碑,一行文字,一捧骨灰,不该有这样的眼神,不该觉得自己是个能够被他人赏玩的物品。
“毕竟……”松田阵平想起了七年前这家伙曾经对他说的那句话,然后下意识重复了一遍。
“祸害遗千年啊。”
赤江那月看着异世界同期,眨了眨眼睛。
啊,风筝被拉住了。
他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真难办,那我就勉强当这个祸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