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第一次听见赤江那月这个名字时,才是警察学校开学没多久,当时的他连班里同学叫什么名字都还没完全记下,就已经把赤江那月这个人和名字给对应上了。
无他,主要是他的幼驯染几乎每天都会在他耳边碎碎念着赤江同学的名字,字里行间充斥着想要和对方对练几局、请教一下战斗技巧的想法。
这也难怪,毕竟在此之前他也以为降谷零那么优异的体能和成绩会让他成为首席,但现实里却有另一个人一举拿下了真正的入学首席,只是对方没有选择上台演讲,新生大会上的代表就变成了他的幼驯染。
对此,降谷零倒不太介意,他比较在意的是那个比他的成绩还让教官认可的首席的真正实力,特别认真地想和对方交流训练一下。
“zero……你知道你可以直接去找赤江君的对吧?”
诸伏景光终于在不知道多少次吃饭时被降谷零兴致勃勃地科普,同班的赤江同学今天又在道场里加训了多久之类的信息后,彻底忍不住对幼驯染露出了无奈的表情:“你不是会止步于背后和我讨论赤江同学的那种类型啊,有什么特别情况吗?”
金发深肤的青年沉默,两眼无神地点点头。
“事情是这样的……”
降谷零最初试图去和对方搭话,是在剑道课上,但他发现只要他有一丝一毫往对方的方向靠近的准备,那个比他们所有人基本都小上两岁的少年就会提前预判到他的移动路径,然后动作飞快地转移场地。
由于课堂上自由训练时间也就那么一点点,降谷零没办法在周围二十多个同学之中准确定位到隐藏自己的赤江那月,结果每一次都只能遗憾而归。
每一次。
他现在都快要把‘在剑道/柔道……等等课上找到赤江那月’这件事当成每日必刷的任务了,毕竟确实还能锻炼他的眼力什么的。
诸伏景光嘴角一抽:“就算课上找不到,下课时间呢?文化课都是在教室上的,一下课你就去找他不行吗?”
“不行。”降谷零捂着下半张脸,沉重摇头。
他当然也尝试过hiro说的这种方法,但每一次他不管跑得多快,哪怕在下课前几秒就把目光定格在对方身上,铃一响,黑发同期就会像雨水融入海中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形容听上去像是什么忍者。”端着餐盘走过来了的松田阵平发自内心地感慨,“或者暗杀的刺客什么的,他真的只是普通的警校生吗?”
“小阵平清醒一点,他本来就不普通吧,普通的警校生也不会在第一天的搏击课上就撂倒教官啊。”旁边一起跟来的萩原研二吐槽了一句。
几人交流之后才发现,原来开学一个月了,他们居然还没有一个人听见过赤江同学和除了教官外的任何人说话,就连教官也都是公事公办的冷淡口吻。
……这人该不会真是什么刺客吧?四个警校精英不约而同地想。
否定了这个想法的人是
伊达航,他们的班长,对方在他们聊得热火朝天时充满疑惑地问了一句:“啊,你们在说赤江?”
“他也不是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话啊。”伊达航诚实表示,“今天下午他就和我说过教官那边批准了他的假条,之前我们偶尔也会有对话的。”
四人齐齐看向了伊达航,异口同声:“班长,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啊!?”
“你们也没问。”伊达航笑了起来,“用得着这么惊讶吗?最开始会说得上话,也是因为我捡到了他随身带着的那个小瓶子啦。其实我感觉赤江人还挺不错的,就是冷淡了一点。”
他摩挲着下巴如是说。
“请假?”降谷零发现了不对劲的气息,“突然在这个时候请假是要去做什么?”
这个疑惑当晚就解开了,刚从便利店巧计抓获一群劫匪的五人原本准备返回学校,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了杀气腾腾地骑着山地自行车在夜晚的路上飞驰的赤江同学。
诸伏景光敢保证,对方身上当时绝对充满了杀气,还是谁挡杀谁的那种。
出于对同期的关心,以及对神秘的赤江同学的好奇,五人果断选择了追上去——然后见证了赤江同学和疑似杀人犯的家伙的伦理剧对峙现场,随后,空着手的赤江同学在他们想支援前就一巴掌把对面摁进地里了。
迟了一步跳出来的五个人齐齐陷入了沉默。
“果然。”
赤江同学冷漠转头看着他们:“一路上跟着我的人就是你们吧。”
时至今日,诸伏景光已经记不太清那天晚上还发生了什么了,他记得的是后来和对方分开回学校时,他在回程的车上忽然想起了为什么自己刚刚会觉得那个被称作是赤江同学舅舅的人眼熟了。
他曾经见过赤江同学的那位,如今已经意外身亡的母亲。
回到学校后,在其他同期的撺掇下,诸伏景光还是找了一天时间成功堵住了赤江同学,并把自己回想起来的,和对方母亲的那段对话告知了对方。
大概就是从那天之后吧,之前一直疏远所有人、不遗余力地躲开他们的赤江同学没有再那么做,他们也逐渐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一起经历诸多事件的好友。
直到毕业后,诸伏景光入职了公安,又为了卧底培训而和所有过去的亲友都断开了联系,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听到过和赤江同学有关的消息。
只是据前两年他们在意外案件里碰面后的聊天内容所知,毕业后的赤江同学跟他和降谷零一样迅速失去了音讯,只在萩原那次遇到了生命危险时路过救了一把,还特地叮嘱了班长他们……
【无论如何,不要来找我。】赤江同学说。
这句话让诸伏景光有一种不太好的即视感,但他们失讯是为了去黑衣组织卧底,难道赤江同学也成为了其他组织的卧底吗?
仔细想想也不是没可能,毕竟赤江同学的能力确实很强,就算强烈要求他们喊姓氏不许喊名字的怪癖让人迷惑,实际上也是一个很让人安心的朋友。
这样的朋友无端失联,让他们几人都很担忧。
诸伏景光有想过稍微调查一下赤江同学的去向,最后被警察厅的黑田长官制止了,长官告诉他,zero也曾经试图调查赤江同学,但都被长官拦了下来。
“那个孩子已经死了。”黑田长官告诉他。
“就在你们毕业的半年后,他死了。死前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一口气炸了全国各地的组织基地……可以说,你们现在卧底那么轻松,有很大一部分功劳在他身上。?[]?『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诸伏景光从来没想过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那个比zero和他都要强大的赤江同学怎么会就这样死掉,
那个像星星一样在东京上空闪烁过的赤江同学就这样无人知晓地死掉了,死在20岁的年纪,为了不引起组织对公安的过度警惕,他们甚至无法把他的死亡公之于众,在松田他们问起知不知道对方下落时,他只能苦笑着摇头说自己不知道。
开什么玩笑?
这实在太折磨人了,但作为公安,他只能默默接受这个现实,在知道这个消息后的每年赤江同学的忌日里,和幼驯染降谷零一起去给赤江同学扫墓。
……连对方的墓地都是他们一起买的,因为赤江同学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属了,他们这群朋友是对方死前最后和这个世界结下的羁绊。
墓地里躺的也不是赤江同学的尸体,只是对方毕业时穿的警察礼服和佩戴的警徽。
因为在爆炸中身亡的赤江同学没有尸体留下,一粒灰烬也没有。
此时此刻,透过狙击镜看见那个和墓碑上照片一模一样的人,诸伏景光只觉得一阵发冷。
那个是谁,难道是赤江同学过去结下的敌人,易容成他的样子来执行什么计划吗?又或者,那难道是组织怀疑他和zero,而派来试探的人吗?
诸伏景光的手指微动。
……赤江同学已经去世七年了,他们都快要迈过三十大关了,而本该在今年渡过二十七岁生日、成为警视厅或警察厅的优秀警官,本该被众人爱戴着的赤江同学,却永远停留在了二十岁,永远不会长大。
对他来说,娃娃脸的赤江同学甚至可以被称呼成‘那孩子’了。
所以,诸伏景光无法接受,在赤江同学——
在那月死亡的七年后,他无法接受有人要亵渎那个孩子的死亡。
【无论如何,不要来找我。】
他的手指不知不觉搭上了扳机。
【如果我死了?如果到了那一天,就把我葬在能看见海的地方吧。】
枪口准星对准了那张脸,他看见那个和那月看上去一模一样的人正低头笑着和同行的小孩说着什么。
【……因为想死在能够每天都看见爸爸妈妈的地方,这个愿望很幼稚吗?诸伏同学。】
诸伏景光闭上眼,还是没有扣下扳机,背靠着天台的墙无力滑坐在地上。
啊啊,他无法杀死一个和那月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即使心知肚明对方很有可能是针对他们出现的诱饵。
本来以为只是那半年的相处,已经过去了七年,他应该早就释怀了,毕竟卧底警察死亡是很正常的事情……对他们来说。
但是,果然完全做不到啊,他完全无法释怀,从知道那月一个人销毁了大半的组织基地,让他们揪出许多警方内部的卧底,导致前两年的一次行动里差点身份暴露的他也顺利过了组织那一关。
从知道这些事开始,他就无法释怀赤江那月的死亡了。
一点都不幼稚啊,那月。
他想把这句话亲口告诉那个人。
“发生什么事了,苏格兰,你还不撤退吗?”耳机里传来了搭档的声音,那时此时正在别墅里寻找丸山社长隐藏资料的波本——降谷零。
诸伏景光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对降谷零说。
“……我看到了aka。”
最后,他只是在通讯频道里用赤江同学从未让他们喊过的那个昵称,含糊地对降谷零说道。
和他一样早早知道赤江那月死讯的降谷零那边陷入了一片死寂。
几秒后,诸伏景光听见了幼驯染压抑着怒火、似乎要咬碎牙齿的声音:“他在哪?”
诸伏景光叹气,收拾好狙击枪迅速离开了这处天台,而离开前,他把【跟踪那个黑发青年】的任务发给了就在餐厅附近的公安下属。
这是他们最后也是唯一能为赤江那月做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