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本现在无比庆幸自己还带着滑雪镜,此刻没有人看得见他震惊到失语的表情。
在场五个大人多多少少都知道格兰蒂这个存在,但唯有波本知道格兰蒂并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一群人的名字。
所以,他是第一个反应过来这其中的不对劲的。
萩原研二并不是不善于思考的人,他同样谨慎敏锐,因此波本和苏格兰早料到他会发现他们在做卧底这件事,这么想来,萩原研二压根不可能在这种场合下直接向A发出问询。
除非,在萩原研二眼中,格兰蒂与A的‘兄弟’关系可以一眼证实。
什么样的两个人会被一眼就认作兄弟呢?
神态举止、穿衣打扮或是做事方式相似?光看这些的话,仅仅接触了A几个小时,不足以让萩原研二彻底确定这两者之间的关系。
波本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了A的脸上,答案已经很清晰了。
只是,他还是想再问一次。
“原来萩原先生还认识格兰蒂吗?”情报人员笑得如沐春风,手指摩挲下巴状似感慨,“这样的话,还真是比偶遇还要巧。”
萩原研二仍然半蹲在那里,从听见A自称哥哥开始,他的表情就变得很古怪了。
闻言,他才抬头用不好意思的口吻解释了起来:“其实,格兰蒂四年前救了我一命,我们见过那么一两面,再后来我就联系不上他了。”
他简单讲了一下四年前格兰蒂从炸.弹现场救了他们所有人的事情,等他说完,其他人马上反应了过来萩原研二的表情怎么变得如此奇怪。
既然四年前的格兰蒂看上去就已经是少年人,那对方现在估计都二十多岁了,连萩原研二都先入为主地以为A是格兰蒂的弟弟,可A虽然没有否认自己与格兰蒂的兄弟关系,却指出了自己才是哥哥。
和A相处了一段时间的威士忌三人都很清楚,A并不是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的孩子,五岁和二十岁的年龄差也大到不会在长幼次序上出现分歧。
在这种前提下,A仍然这么说了,这就代表他心中真的是这么想的。这其中最大的可能就是A确实比格兰蒂要大,并不是他们根据外表认为的五岁小孩。
如果是这样,不说波本几人和A相处这段时间下来的亲身体会,光看现实……
作为年龄更大的一方,为什么会由格兰蒂去教导A和帮A逃出来,不是反过来?
同时,波本再度确认了自己的猜想,目前对他而言,更重要的已经不是追问A和格兰蒂之间的关系了。
——那个所谓的研究基地里,所有格兰蒂都是和A极度相似的‘兄弟’,还是只有萩原研二见过的那一个和A极像?
后者证明这只是一个意外,前者的意义就不同了。
波本心中泛着寒意:A之前的话语透露出可以被称作格兰蒂的存在绝对不少,那么是什么情况下,才会出现这么多的人都有着相似到会被认错的外貌?
和苏格兰一样,在了解到A原本生活在组织内的研究基地后,波本也重新偷偷去查了组织内部的资料,再者作为情报人员,他掌握的信息天然就比苏格兰更多些。
波本知道的,组织里的确很早很早以前就有人体实验的习惯了。
先前波本等人虽很在意A到底是在研究所里被做了什么样的实验,但出于多方考量,他们都没有多问。
这样造成的信息不对等,就导致波本脑海中一时之间闪过了无数残忍血腥的词汇,最后定格在其中一个上。
克隆。
他忽然想起,自己在刚得知格兰蒂是一群人这个信息时无意间吐槽的那一句疑惑——‘难不成格兰蒂还是一个特定的物种群体?’——当然,这个疑惑不完全正确,却也在波本心底延伸出了一个看上去无限接近正确答案的猜测。
要是,格兰蒂们是一群以A为素体而诞生的克隆人呢?
因为组织不会克隆一群无法出任务的小孩子,在技术允许的条件下,格兰蒂们的年龄估计都被上调过,结果就出现了仍是稚童的A反而是哥哥的情况。
这当然了!既然格兰蒂们是克隆人,他们真实年龄肯定比A要小啊。
再加上比起被束缚在研究所里的实验体A,格兰蒂们可以去学习各种事情,这才会是由格兰蒂们来教导A。
至于A之前告诉他的,只有A逃出来以后他们才有机会自由的这件事,也能解释了。
毕竟格兰蒂们的基因源于A,当A脱离了控制,组织说不定会没办法再克隆新的格兰蒂。
这样基本圆上了的想法一出现,波本就无端打了个寒颤。
要做到这种程度,组织的技术究竟到了什么地步?那位先生,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让研究基地进行这种连灭绝人性的恶人都要胆颤的研究的?
他这次看向A时,目光中的惊疑不定不减反增。
能够被组织作为克隆的素体……要是他的猜测全中,那,A身上到底有什么非他不可的特殊性?这样特殊的实验体,真的能在逃出来后还安稳地活在组织成员身边吗?
波本心中的问号越来越多。
他不禁想:A,真的逃出来了吗?
波本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一向不会把鸡蛋装在同一个篮子里,他们总是会为了顾全大局或实现目的而思虑过多,将一切不管对方会不会想到的可能性都揣摩到,再针对此做计划,这样是能够最大限度掌控局势的方法。
赤江那月自己就是这么做的,是故他也清楚地知道,在这些没有他干涉的世界里,卧底时期的波本总是会被危险的形势逼迫着成为这样面面俱到的‘聪明人’,而他的剧本和唱的这场大戏,正是建立在这基础之上的。
垂着眼帘的救世主能清楚感受到周围的人都在或明或暗地注视着自己,他舔了舔尖尖的犬牙,不但没有感受到紧张和窘迫,反而更加兴奋。
对赤江那月来说,拯救这些平行世界有无数种别的方法,之所以
选择了这种最费时费力的,不也是因为,他不喜欢没有挑战性的游戏么。
果然,和聪明人博弈的感觉永远比自己唱独角戏更有趣啊!
另一边,波本想得通,苏格兰和莱伊就想不通了。
莱伊先不提,他只是这两天和A同住时偶尔听A说起过有一个叫格兰蒂的人曾教过他很多事情,别的事情他并不清楚。
苏格兰不同,在场所有人中唯有苏格兰记得,A在博多提起格兰蒂时曾说过——
教他用枪的格兰蒂已经死了。
他并不是没在意过A从什么地方得知自己的事情的,一直没询问,不过是波本后来找到机会暗示过他而已,再加上那串号码带来的压迫和恐惧,苏格兰直到现在才缓下了心神,开始去细想这件事。
波本之前和他说过把安全屋信息暴露出去的人也是格兰蒂,那个时候,苏格兰自以为已经得知了真相,他下意识认为格兰蒂是因为送A逃离组织而死的。
苏格兰产生了和波本如出一辙的疑惑。
A和那个格兰蒂真的是兄弟关系的话,为什么逃出来的是A?四年前就救过萩原研二的格兰蒂又为什么会是A的‘弟弟’?
他忍不住扶额,大脑一阵钝痛。
受到那个号码的影响,这几天苏格兰根本没怎么睡好,又要照常出组织的任务,现在再得知这么个令人惊讶的信息……他在心底苦笑一声。
“站在这里聊天也不太好。”苏格兰最终决定暂时转移话题,起码不能在莱伊面前谈论A的秘密,他和和气气地笑着说,“我们先回酒店再说吧?”
虽然是问句,在场却没有一个人觉得他真的是在询问他们的意见。
因为包括莱伊在内的四个大人加一个小孩,都早早领会过一个温柔的人生气起来有多恐怖。
莱伊和苏格兰对上了视线,他猛地想起,自己在过来这边之前,好像似乎大概是一时上头了,和幼稚记仇的波本高调地比了一场没结果的赛。
莱伊张了张嘴试图提前给自己辩驳。
苏格兰温温柔柔地看向他:“有什么要说的吗?”
雪道中,黑发绿眼的精英搜查官表面镇定地摇了摇头,闭上了嘴。
在莱伊和苏格兰对话的时候,波本神不知鬼不觉地凑到了重新变回面瘫团子的小孩身边,悄声神神秘秘地说道:“想不想和我走?”
小孩没第一时间张嘴,眼中形象无比地填满了问号。
等赤江那月发现波本居然是认真地提出这个问题后,他才配合地也凑过去压低声音,在一众没关注他们的大人眼皮底下偷偷讲小话,几乎是用气音问:“去哪里?”
看波本之前的脸色,明显是已经猜到格兰蒂和A之间的关系了……
赤江那月揣摩着,这家伙该不会是打算打感情牌,把很可能还被BOSS控制着的小可怜A彻底拉入自己的阵营?
糟糕,波本的话可能真的做得到。
赤江那月眨了眨眼,唇角上翘了些许。
真想快点把剧本进行到下一步,他等不及看大家发现真相后的震惊表情了。
这次有实体,他总算是可以直接拍下他们的黑历史照片,再回去给自家好友看了,好耶!
波本尚不知道自己眼中的小可怜其实才是大BOSS,他心中的情绪已然十分复杂,为了单独求证自己的猜测准确性,他才会这样打着把小孩暂时从苏格兰和莱伊边上‘偷走’的主意。
“去苏格兰不让去的地方。”波本刻意小声强调,“就我们俩去,不带他们。”
下一秒,小孩已经拉住波本的袖子,毅然决然地站到了波本边上。
他不是真的想偷溜,赤江那月义正词严地想。
他只是有点好奇什么地方是苏格兰不让去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