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
京师城郊,灞桥。
灞桥是一座多孔石拱桥,开皇三年时与大兴城一起修建。桥成之日,这里便成为关东进出京师的重要通道。
于是,灞桥边上,便有了灞桥驿。
天色黄昏,一辆囚车缓缓驰至。
灞桥驿前,一队官差早已经等候多时。
“可是齐郡押解造反钦犯至?”一名青袍小官上前问。
贾务本翻身下马,“敢问你是何人?”
青袍小官递出一道公文,“在下大理寺官员,奉上官之命,前来接管犯人。”
“原来是大理寺的,在下便是齐郡张郡丞麾下校尉,奉命押解钦犯王薄入京。”
“交接。”
青袍小官并不愿意跟贾务本多话,直接道。
贾务本仔细的查验了公文以及来人的官印等后,便下令手下把犯人移交。
办过交接,贾务本来到囚车旁,“王薄,我就送你到此了,大理寺的人来接你了。也许以后都不会再见了!”
王薄睁开眼睛,扫了下贾务本,又瞧了瞧来人,“有酒吗?”
老贾从马鞍上解下酒袋,王薄喝了几大口。
“虽然你不是我同乡,可毕竟也是齐郡官员,待我死后,能否帮我收个尸,若是嫌麻烦,就把我葬在这大兴城外,若是不嫌麻烦,就把我尸首带回齐郡,就葬在我家后面的长白山下。”
青袍小官不耐烦的过来,“死到临头了,就没有什么可废话了,走。”
那队人马,便赶着囚车远去了。
“校尉,咱们现在怎么办?”一名郡兵问。
贾务本把交接手续放入怀中,看了看天色,“天色不早了,我们就到这灞桥驿歇一晚,明天进京,既然来了一趟,总不能不进京瞧一瞧。看看京师风光,再回去也不迟。”
“校尉,要我说,这都马上过年了,要不咱们干脆就在京师过个年,看完花灯再回如何?”
“是啊,这大过年的,在路上也不方便啊,冷冷清清多没意思。”
离过年没几天了,路途遥远,赶是赶不回去了。
“到时再说,先住下。这狗日的天气,冻的很,犯人交接了,终于不用整天提防着,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老贾道。
夜色渐黑。
青袍小官带着队伍却依然在匆匆赶路,他急着赶在天黑闭城前入城,回衙覆命。
路过一处僻静山岗。
却早有一队人马在静静等待着。
“来了。”
“多少人?”
“就七八个官差。”
“那按原计划动手,记住,一会动手后,务必干净利落,一个也不许走漏,不留活口。”
“明白,这是天子脚下,不能有差错,你放心。”
囚车里,王薄望着夜色,思绪却飘回了故乡。不知道京娘三人现在可好,不知道罗成会不会守诺照顾好她们。
马上入京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待到秋后问斩。
思绪乱飞。
突然间,一支利箭破空而来。
一箭就把囚车旁边的那个青袍官员射落马下。
紧接着,是更多的箭支呼啸而至,囚车边上七八个官差顿时倒下数个。
其余人慌乱大呼。
这时从路旁的山岗松林里突然冲出十余骑来,人皆黑巾蒙面,个个手提横刀。
一个照面,剩下的几个官差就被他们砍瓜切菜似的全都砍倒。
他们翻身下马,挨个的补刀,动作利落,手法老练。
没有人管王薄。
他愣愣的看着。
直到那些人补刀完又检查了一遍,确认再无活口后,又把射出的箭支全都收回,这才有人过来。
“法司,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熟悉的声音。
来人揭下面巾,露出了熟悉的面庞。
“王三郎?”
“想不到?当初劝你离开长白山,你不肯听。好了,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走。”王薄一刀砍断囚车锁链,放出王薄,将他手链脚链打开。
“想不到你跑京城来了。”
王薄淡淡道,“更想不到你会来救我。”
“毕竟一起造反的兄弟,怎么会抛弃你呢。我们早就在等你进京了,走。”
王伯当给王薄牵来一匹马。
“去哪?”
“去一个能隐藏的安全地方。”
王薄翻身上马,跟着王伯当一行,策马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被杀的九名大理寺官差稍后被行人发现,告之官府。
京兆郡震惊,立即派出官吏查探,大理寺得知九名官吏被杀,也是震惊不已。
事情很快报到了都省,在齐郡造反的反贼首领,押解入京,居然在京师城郊,天子脚下被劫了,尤其贼人早不劫晚不劫,偏偏就等到大理寺过去接收了人犯后劫了。
“查,必须严查,调动兵马,彻底严查,一定要查出这些大胆反贼,还要把反贼王薄捉回归案!”
消息不径而走。
京师的百姓也不由的惊讶于贼人的大胆,当然也只是惊讶于贼人的大胆而已,至于什么齐郡反贼王薄,好多人之前都没听说过,如今倒是让王薄之名稍大些了。
京城一座坊内,一处大宅里,房玄龄听着随从的述说。
他心里想着,前不久才刚收到好友杜如晦的一封书信,说想让他去齐郡章丘任县丞之职,还说只要他愿意,那么他会说服吏部侍郎高孝基帮忙安排此事。
他还在考虑,想不到今天就听到了齐郡的事情。
“这个王薄还真了得,京师都传说他叫什么知世郎,说他会算,能预知未来呢。他早就知道自己会败,所以早早就安排了手下在他进京的路上等他,等他一到,便杀官差救走了他。”那随从啧啧称奇的道。
房玄龄却是哈哈一笑。
“这种无稽之谈你也相信,那王薄要真是能够预知未来,那他为何还会被官军擒拿?”
随从挠挠头,觉得也是这个理啊。
“齐郡、章丘,有点意思。”
“公子,你还真要去那齐郡章丘做官啊,你不是说当官没什么意思吗?”
今年三十刚出头的房玄龄名乔,早在十八岁时就已经中了进士,后来经过吏部铨选,授了个县尉,只是他去当了一年官,便弃官而回了。
自那以后,十年来他都没有再进过官场,平时都追随大儒王通在河东求学,如今快过年了,才回京来。
“这些年我随先生学习多年,学到不少东西,先生之前跟我说,光学不行,还得历练实践,学问不是纸面文章,还得体验社会百态,了解民生疾苦,我觉得说的很对,也许我是时候应当再深入一些了。”
“你真打算去章丘啊?”
“有何不可呢。”
“可以公子之才,一个县丞也太过屈才了。”
“哈哈哈,我又不是图当官去的,只不过是当了县丞更方便体察民情,洞悉时事罢了。况且,如晦有大才,能跟他为伴,共同切磋学习也是一大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