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独树得到齐道鸣亲口准许,可以返回镇文派。
他就不在菩提林多待,在给四位金丹期文师逐一辞行,又去凤鸣派驻地拜别了铁霜凤师后,次日他就收拾行囊动身了。
他在辞别夏琪文师时,问起了圣灵脉同门秦红药,当年他远赴雪原之前,曾经把冰火双蚕委托给秦红药,请秦红药帮忙孵化蚕群。
因他离派时间太长,至今没有收回双蚕,也不知蚕群豢养到了什么程度。
夏琪文师告诉他,秦红药法体有恙,驻留在了总坛。
秦红药年寿与齐广襄差不多,已经快逾百岁,原本法体安康。
不过那年秦红药跟随夏琪文师前往隶州鬼斧门境内的黑头山处理虫潮祸患,不幸受了重伤,虽然事后得到夏琪文师的全力救治,仍旧留下一些病根。
由于久治不愈,这些年秦红药的病情有加重倾向,导致她再也出不了远门,就被夏琪文师留在圣灵脉看家。
方独树也只能等返派后再去探望了。
其实镇文派八脉之中,每脉都滞留有真传弟子。
倚天脉留下了六弟子袁荻凡,他是齐广襄结丹后招收的幼徒,尚未成年,修为只有练气期,不适合下山历练。
大弟子齐剑霆与四弟子古尊禅跟着三封文师去了大庸国的雪祁城。
此番追随齐广襄赶来菩提林的是三弟子向心秀与五弟子谢臻珊。
目前倚天脉的真传弟子就是这六位。
这天方独树离开菩提林时,向心秀与谢臻珊一起来送行。
向心秀一脸苦恼,却不是因为即将与方独树分别。
她是另有心事:“二师兄,你在雪原历练这些年,法力已经修到筑基后期,我至今还在初期打转,尝试了好几次,始终不能突破,哎,师傅与师娘肯定对我特别失望。”
她原本就资质不好,当年能被收为真传,完全是钻了空子,那会儿倚天脉刚刚落成,严重缺少人手,她才被齐广襄破格招在座下。
“师傅与师娘不以修为定优劣,你只要努力就好。”方独树安慰她:“再说修行是个人的事,你提升法力是为了自己,用不着在意外人的看法。”
“师兄教训的是,我记下了。”向心秀也想保持平常心,但她始终过不了心里这一关。
齐剑霆与古尊禅早就完成突破。
即使五师妹谢臻珊,法力也已经练到筑基初期顶峰,随时都有突破的可能。
谢臻珊是方独树驻扎雪祁城期间,通过古砚大比拜入倚天脉,今年还不满三十岁,如果谢臻珊也进阶,向心秀会被远远甩在后面,到时越发显得她的资质平庸。
但是修行之事,着急没有任何作用,反而坏处多多。
方独树又提醒道:“练功切忌急躁,如果你心境一直平静不下来,下次冲关还是成不了。”
向心秀苦起脸:“马上就要打仗,往后想闭关都已经没有机会了。”
旁边的谢臻珊听到‘打仗’,不由偷瞄了方独树一眼,她心里非常羡慕方独树,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刻,竟然被派回了总坛,远离了主战场。
数遍镇文八脉的筑基期弟子,方独树应该是第一个享受这种待遇的幸运儿。
谢臻珊好奇方独树拿到特权的原因,却是没有询问。
她等向心秀发完牢骚,拘谨问道:“二师兄,昨天川流派宫道友找你买的灵露,你还有没有?小妹也想买一点。”
她已经忍了一天,想找方独树讨要灵露,但她与方独树不熟,一直没有胆子开口,眼瞅着方独树要走,她才终于鼓起勇气。
方独树瞧着她:“战事迫在眉睫,小愿寺正在主持召开磐石法会,给同道们提供交易场地,你是不是应该考虑买一些防身宝物?”
谢臻珊很有主见:“就算天快塌下来,每天也需要洗脸,需要描眉的呀,二师兄,小妹觉得防身宝物要买,日常用品也不能缺。”
她把灵露当成常用的驻颜之物。
方独树听了,缓缓点头:“也对,不管将来发生什么变故,仪容还是要注重的,总不能破罐子破摔,把自己弄成流浪汉。”
说完抛给谢臻珊两瓶灵露。
谢臻珊达成心愿,显得很高兴:“师兄,这两瓶灵露要多少灵石?”
“你都已经开了口,师兄怎么可能要你灵石?”向心秀白她一眼,嫌她多嘴。
谢臻珊嘻嘻一笑,“谢谢师兄!”
她攥住一个瓶子,紧紧抱在怀里,舍不得撒手,另一瓶递给向心秀:“师姐,咱们一人一瓶。”
“你全部留着吧。”向心秀对姿容并不在意,她将来又不打算嫁人,她唯一念想就是怎么把修为抓紧提到筑基中期上去,哎,这事实在是太难办了。
“师姐你不要?那小妹全部要了啊。”谢臻珊倒是不客气,飞快把两瓶全部收起来。
她正要对方独树再次道谢,却见前方那座矮山上停着一头白象,象背装有座台,台面盘坐一位僧士。
谢臻珊见那位僧士站起了身,在朝方独树竖掌作揖,感觉稀奇的很。
她刚刚得了方独树赠品,没有收她灵石,觉得师兄对她好,就不见外了,笑着问:“师兄,这位大师是在等你吗?”
方独树已经止住脚步,说道:“那是戒律院的尊慧大师,要去下院宣读佛旨,他管辖的下院包括灵碧斋,我就请他捎我一程。”
早前闲聊时,方独树对两人提到了侄女碧方,回派之前他会先去一趟灵碧斋。
“你们不用再送,这就回去吧。”
“师兄慢走!”
向心秀与谢臻珊目送方独树跃上象背,又乘坐象骑飞离山头,直至消失在高空,她们才折返驻地。
途中谢臻珊好奇打听:“师姐,咱们这位二师兄不姓齐也不姓古,为什么他比大师兄与四师兄还受派里的特殊照顾?大师兄与四师兄全都要参战,偏偏他可以回派修行!”
向心秀也有些纳闷,这事她问过齐广襄,但齐广襄没有给她透露实情。
她道:“师兄回派是为了给结丹做准备,时逢大战期间,咱们能多一位金丹期文师助阵,肯定对咱们更加有利啦。”
谢臻珊又问:“四师兄也已经练到筑基后期,为什么不让四师兄也闭关结丹?”
倚天脉老四是古尊禅,方独树离派期间,一直在闭关苦修,因此修为增长迅速,老大齐剑霆为了追查方独树的失踪下落,在雪祁城耽搁数年没有修行,修为仍旧处在筑基中期。
向心秀点评:“四师弟资质没有二师兄好!咱倚天脉六徒,单比修行天赋的话,谁也比不过二师兄!”
“真的假的?小师弟入门的时候,师傅师娘夸奖他,是甲子难见的修行天才,难道也比不过二师兄?”
“你要是不信,等哪天咱们聚齐,可以让二师兄与小师弟比一比,到时你就知道二师兄的厉害了。”
“但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聚齐啊?”
“……”
随着两人的声音远走。
方独树也已经跟随尊慧大师远离了菩提林。
尊慧大师是戒律院弟子,对小愿寺门规烂熟于心,方独树就找他打听:“大师,如果贵寺弟子现在还俗,你们追究责任吗?”
大战临头突然还俗,这就好比突然叛门一样,如果放在其它宗派内,肯定是要进行严厉处罚的。
尊慧大师却道:“弟子还俗是与尘缘未了,强留他在寺中,他也不会虔诚侍佛,不如放他离去,本寺不会对任何还俗弟子进行惩处。”
方独树道:“马上就要打仗,小愿寺首当其冲,现在还俗,明显是有避战的意图,贵寺也放任不管?”
尊慧大师是戒律院首座的真传,但他讲话并不照搬教条。
他有自己的独到见解,给方独树阐明:“避战是由于恐惧,恐惧容易滋生叛念,这等弟子即使留下来,也只会添乱,而起不到卫佛的作用,与其如此,又何必去管?方施主你觉得对不对?”
方独树笑起来:“大师很有慧眼呀,把世人都看的通透,在战乱时期,真正捍卫宗门的主力,必定是那些意志坚定的弟子。”
他心里却不以为意,像是这种大势力之间的殊死交锋,绝对不能只靠忠诚去作战,壮丁该抓仍旧要抓,炮灰该用仍旧要用,关键是要赏罚分明。
不过牵涉到小愿寺的门规,方独树不便发表什么意见。
相反他侄女在寺中修行,他非常赞同尊慧大师对炮灰们的处置办法,想走就走,想留就留,让他可以轻松把侄女带走,而不必担心惹来麻烦。
尊慧大师听他这么问,肯定明白他的意思:“方施主,如果令侄女决定还俗,贫僧绝不阻拦,但假如她执意要留在寺中卫佛,也请方施主不要使用叔父的身份去逼迫她。”
方独树道:“我不会逼迫,她要是有虔诚卫道之心,我会成全她。”
方独树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服碧方还俗,去和方家族人共进退,他觉得碧方应该会听从他的要求。
但他没有料到,等回到灵碧斋,尊慧大师宣读了佛旨,等碧方弄清了时下局势后,却是态度坚决要留在寺院。
碧方的理由不容争辩。
她是这么对方独树讲的:‘侄儿自幼遭难,幸得寺院庇佑,才能安然存活至今,假如没有外敌来侵,七叔让侄儿还俗,侄儿可以遵从,等在七叔身边尽够孝道,再返寺侍佛就是!
但现在大敌当前,侄儿怎么可以一走了之?这是忘恩负义的行为!侄儿宁愿战死在佛前,也不会为了苟安临阵脱逃,此心我佛可鉴,还请七叔不要让侄儿离寺,侄儿恕难从命!’
方独树无言以对,索性不再相劝。
他留了一批防身宝物给碧方,尔后领着青青与小鹰离开。
他也没有委托尊慧大师,将来给予碧方特殊照顾,小愿寺毗邻天绝漠,战火会首先烧遍所有领地,小愿寺门徒都要面临生死危机。
关键是碧方自己没有逃避念头,再怎么安排都于事无补,她能不能从大战里幸存下来,就看她自己的命数了。
如果她能顺利熬过这一场大战,方家也能平安保全,到时方独树会重点培养她,让她返回方家效力。
经过数日跋涉。
方独树横穿凉国全境,从西疆勒州进入了东部朔州,此地距离两界山已经不远,但方独树并没有继续赶路,而是选择停驻了一段时间。
他要去尚方城的原属领地看一看,主要是去探访方家祖墓,他虽然是穿越人士,对这具躯体的原亲人没有什么情感羁绊,但尚方城与方家仍旧还在,他需要做一些符合身份的事情。
途径故乡不能无视,他要去祭拜祖墓。
这座祖墓位于乌焦城外十余里的一座山头上,原本是方家先辈的墓群之一,当年尚方城覆灭时,曾经有一大批族人逃难到这里,不幸被敌人所杀,尸体与幕地都被放火烧毁,渐渐成为了乱葬岗,不过残碑遗留了不少,可以追查到方氏过往。
碧方盗鼎时来过这里,她给方独树透露的位置。
如今时隔几十年,原尚方城早就被乌焦城取代,方家遗留的墓群也只剩下这一座,除此之外,整个领地里已经没有其它方家痕迹了。
方独树静静站在杂草丛生的坟堆之间,默哀祭悼。
青青待在他身后,弯着腰,徒手清理附近坟头上的杂草,每清理一座,她都会认真的拜一拜。
但仅仅是干拜,她觉得敬意不足,就问方独树:“公子,咱们是来拜祭族亲,是不是应该准备一些香烛纸钱一类的东西?”
“不需要,那是凡间习惯。”
方独树倒是干脆:“咱们是修士,不用在意这些小节。”
“那公子你看到亲戚的坟,会不会特别伤心?”
青青想要安慰方独树一番:“公子你不是说过吗,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生老病死是常态,你要看澹一些。”
方独树好无语,心说我澹的很,我又不认识这些方家人,我伤心个毛线呀。
不过青青这么善解人意,方独树也不能无动于衷:“青青你过来,在这儿布置一场法事,等会儿我去乌焦城杀一批乌焦弟子,告慰一下此地的方家英灵。”
他说到这里,站在坟堆外边观摩风景的小鹰,忽然指向乌焦城的方向,喊道:“树哥,城里打起来了,有一堆筑基修士在恶斗,把城内打的房塌地陷,死了好多人,都不用你去杀,他们估计都要死光光了。”
“咦?”
方独树觉得很诧异,乌焦城到底是招惹了什么仇家?
他旋即飞离山头,靠近城区探查,很快就锁定一个熟悉身影,那是前些天曾经在菩提林有过一面之缘的焦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