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田制的衰败……”
曹操沉吟着,他当然不会相信屯田能够一直完美保持下去,可是听后世人三国为晋取代的言下之意,他们政权所存留的光景怕不会很长。
而几代人的功夫,屯田制最终就得以衰败瓦解,这背后的驱使就很有说道了。
豪强地主,河内司马家,司马八达的名声,怎么不算是豪强地主中的一员呢?
手臂自然垂落在身体的两侧,跪坐在席上腰板挺直的丞相,手指缓慢地轻轻敲击着地面,廖廖的不成节奏的响声,应和着的是脑海中的思绪。
倒不一定全然是司马家自己吞没下的,可是,正如后世人所说,每个人都是有着自己立场的。
若是没有足够的利益,又有谁会追随着那司马家的不知道什么人,试图篡取魏帝的皇位呢?
曹操自己是看重寒门之士的,甚至当他真正打算迈出封公为王的那一步的时刻,他在心中也终于逐渐将原本说出来太过惊世骇俗的观念打磨完整。
当今乱世,他不求德才兼备,只要是真正大才,那么不仁不孝、负污辱之名、见笑之行又有何妨?那就更何况是所谓出身门第的局限了!
所以——冰冷地将自己抽离出局外,权术的好手干脆代入进那司马家的角度——寒门将会是魏的一大根基,而他们为了取而代之,首先就是要找好谁是盟友,谁是对手。
就像曹操哪怕对于荀彧的态度,此刻想起来心中依旧不免踌躇,但是他也能足够清晰地明白,两人已然并不完全站在同一条路上,再不能痛快地划分,成为一个全然同盟的存在。
对于司马家来说,寒门天然就值得他们怀疑,怀疑他们的忠诚是否值得拉拢。他们所要争取的势力也就会更加亲近与他们昔日相近的阶层——那些真正世代为官的高门贵胄,或者说,后世人口中的“豪强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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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就说,以我们的海军和造船能力,想要沟通海上也并不困难!”
孙权看见那句东吴与海外诸国的交往就忍不住有些兴奋起来,尚且年轻的吴主唇角上扬,为着自己家未来的势力有些骄傲地拍了拍掌。
“只不过,日本、朝鲜、印度、古罗马……”陌生的地名让他沉吟了一会,实在分辨不出这里面到底有没有什么美洲的痕迹,他将希冀的目光投向旁边的周瑜。
“公瑾可否知晓这些称谓所在?”
但很可惜,哪怕是与他相比更为见多识广的周郎对于这些地名也无能为力:“我不知道。”
“有可能是我们所知晓的地方,”虽然手边并没有图籍或者舆图,但是他在脑海中回忆起周边诸国的名称却不算费力:“只是后世名称发生了转变而已。”
“但若是走海路,所沟通的区域必然先近后远。”他还是半有些无奈地给孙权浇下一盆冷水:“你心心念念那高产作物,既然要等到那后面的明朝才得以传入,恐怕美洲的距离并不算近吧。”
所以别
把未来想得太过美好,咱继续实际一点。
孙权当然因着这话有点蔫,但思绪还是随着面前人和缓的神色而平静下来:“后世人虽然说着我们只把那些,商品经济活动作为商税来源。”
“但放在眼下的环境中……我们岂不是三家中,最占便宜的?”
他若有所思:“农业当然是根本,蜀汉之所以没把农业作为根本,主要是因为没有条件而不是不想……商业固然挣钱,可是没有农业产出粮食,再多的钱也没处可花。”
“而有着充足的商税作为经济来源,就可以为未来的战争做更大的准备——”想着想着就忍不住上扬几分唇角,孙权笑着对着周瑜,颇有几分意气风发的神采。
“接下来,我们主要学习的,应该是蜀汉那边的货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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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人说错了。”
诸葛亮叹了一口气,手指按在额角,和刘备颇为无奈地相视苦笑一声。
现在的蜀地就已然出现了那后世人口中的“梯田技术”,鱼鳞似的分布在山岭相对较缓的坡面,绝不似它所想的那般开发困难。
“后世人所处的时代,相比人口很多吧?”
有点钦羡又有点欣慰,刘备接过他的话头:纵然他们尚未完全取得益州,但是有了后世人的肯定,颠覆刘璋的自信又增进了几分,此刻已然是将自己置在蜀地之主的角度上开始思考。
“如今的益州,只会像它后面提到的,缺乏人口啊……”
他们还来不及为拓荒困难而思考啊,他们此刻最大的顾虑就是缺人,缺足够的粮食啊!
“将商业作为经济的支柱确实是一条可行之路。”
诸葛亮看着后世人之后的论述,不多时自然浮现出对应的政策来:“昔日武帝为抗击匈奴筹集资金时,也曾以盐铁之利作为支撑。”
“益州国小民稀,以之为支柱,确实也是合宜之举。”
而天幕似乎应和着他这番话,继续说着。
【蜀汉的经济支柱,主要应该有两大点:铸币业和蜀锦。
后者想必大家都很熟悉,毕竟是葛亮自己承认的“今民贫国虚,决敌之资,惟仰锦耳”,蜀锦以其精美的质量,不仅成为了蜀汉对内的赏赐衣物的选择,更成为了蜀地对外输出的主要大宗商品。
同时,虽然东吴那边还不太好说,但对于北方的曹魏而言,其长期维持着以物易物、实体货币的经济模式,本身就使得蜀锦这种具有着最常见实体物品“布帛”特性的奢侈品,竟然甚至能够称上一句硬通货。
这就不是普通的,随便用禁令就可以制止的,以供上级阶层消费的奢侈之物,而带上部分战略品的色彩,和蜀汉同时出口的蜀马、甚至货币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曹操:……感情这货币,现在都不能随便搁置了吗?
纵然先前被后世人一通嫌弃而升起了几分学习之心,但打心眼里还是带着点儒家人对“利”的鄙夷,觉得也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存在,稍微放
置一段时间也不碍事的曹丞相,现在是真的浑身一激灵。
当商品这种东西,竟然能够上升到战略品的高度,以曹操的敏锐和多疑,自然可以嗅出其中的危机。
你老本都有可能握在别人的手里,你怎么轻松得起来睡得着觉的!
——反正曹操不行。
【对,蜀汉出口货币,因为三国之中,确实是它发行的货币最为可靠。
一是因为本身地理偏远,董卓祸害货币的时候它没被卷入太深,尚且保持着一种相对稳定的经济环境,刘璋因此给蜀汉攒下的家底挺厚。
光刘备定益州给手底下人发钱的时候,就能掏出“金各五百斤,银千斤,钱五千万,锦千匹”这样的巨额数目给关张孔明法正四人,给糜竺的更是“赏赐优渥,无与为比”——比五千万还多。
这尚且不包括,刘备对手下士兵们拿下刘璋之后,库房宝物无所保留,全部可以让他们拿走的誓言。
这样的阔绰与豪气,在孙权赏吕蒙千万、一亿钱的记录中还能有几分共通,但在曹魏甚至要被司马家篡位了,都只能掏出来千万赏赐司马昭的记载中,就显得有几分无奈了。
这其中当然有货币购买力和通货膨胀等因素存在,但是当考古证据都显示蜀汉钱出土最多并且制型精美的时候,也只能指向第二个事实。
蜀汉的铸币业是三国当中最完备的。】
“……”
后世人说出那些赏赐的时候,其实本意是想要展现蜀汉的钱币之多,刘备可以理解。
可是现在他们君臣二人气氛有点低沉的相对而坐,感受到身边气压微妙的他,此刻就有点忐忑的坐立难安了。
“主公这么做,是想尽快稳住麾下士兵忠心。”最后,诸葛亮还是叹气,那有点压抑的气氛瞬时一扫而空,“亮当然可以理解,并且支持主公这般的决定。”
“但是,”一想到自己要是接手经济工作,面对这样局势的难度,哪怕是他也忍不住有点头痛:“库房宝物全部无所保留,那么国家财赋何处呢?”
刘备一时哑然。
【我们之前说过,吴蜀两国都曾经发行过大钱,也就是实际重量和币值并不相符的货币,比如蜀汉的直百五铢,东吴的大泉五百、大泉当千。
某种意义上可以也算是信用货币的一种雏形,本质就是依靠政府的信用力,让百姓愿意认可,这实际价值肯定不值它说的那么多的货币并使之流通。
就像我们现在,纸币说白了本质就是一张纸,使它不是一张纸的价格的因素是什么?是政府在它出台之后为之背书,是对政府的信任,认为它值这个价。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说吴蜀两国发行大钱是在抢钱……
怎么说呢,因为它是突然发行的货币,从这一点来看确实有耍无赖,攫取民间财富的性质所在,但单从货币本身的角度出发,它没很多人想象得那么闻而色变。
如果能够控制得好发行和流通的数目,使得市场上流通的货币并没有短时间剧增,超出理当维持的限度,而政府也有着足够与之对应的实际财富,危害也就尚且能在管控范围之内。
其实也未尝不可以把这种现象,看成是当时吴蜀商品经济发展的一种趋势——大宗商品的交换额之巨大,若是没有一种减轻双方交易门槛的存在,那么岂不是要按车来拉载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