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变革?”
朱瞻基为后世人言语间透露出的信息量心中隐隐发颤:为什么对于传统以来一直不被重视的商人,天幕却反其道而行,说要用正确的思想进行引导?
它为什么不认可那些商人转而去从事相对正经的“本业”,反倒可惜他们没有进一步发展“末业”?
天幕分明之前在讲汉朝孝景皇帝的时候,也在大力肯定着他重本抑末的措施啊!
可为什么,为什么到了他们明朝……
它说的变革,是要变革什么呢?
宣德皇帝带着对未知的惶惑与困扰,目光移向底下神色各异的朝臣。
—
“土壤的改良,种子的选择,技术的改进?”
朱元璋重复着天幕给出的三个例子,出身社会底层的淮右布衣自然不难联想到这些都与农业有关,应该都有利于粮食产量的增加。
可是令他震撼的是,后世人竟然认为这是商人该去解决的问题?
“怎么可能呢?为什么呢……”
老朱有些艰难地喃喃低语。
这毫无疑问是堪称离经易道的想法,简直颠覆性地,要把朱元璋所有的固有认识打碎。
朱棣倒是结合自己往日见过的那些富商,品味出几分味道来了:“爹,后世人说这些是商业性的问题,不等于是一定要商人去做的啊。”
“商业性,也就是说,是跟商人行商性质差不多的问题。而商人最大的特质就是重利,为了利益他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铤而走险也不为过。”
“所以……”他慢慢地理顺自己的思路,感觉随着这一点被后世人点破,脑海中被拓宽了不少的方向。
“这三件事,如果办成了都是有利可图的。而商人为了赚取利益,会努力去向更高的方向发展。”
“说到底,”他给这件事下了最后的定义,“无非驱之以利。”
朱元璋懂了,老而弥精的洪武皇帝稍一眯眼,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这三件事想要做成,肯定需要不小的财富。”
他笃定地说道:“百姓肯定想要种出更多的粮食,但他们没有那个本钱去办成这些事。”
只有商人,如果有足够的利益在前方诱导他们,为了能够攫取更大的利益,他们将有足够的财富与动力去完成这个想法。
但是嘛——“那咱们又不一定需要商人来主导这件事情。”
父子俩四目相对,明白了对方想到了一起去了:
这什么什么技术的改进,让朝廷来做不行吗?
【经济的话题说到这里,我们来进入军事部分。
军事部分其实讲起来也会很短。因为景泰其实主要就干了一件事,但很诡异地却成为了他所有措施中影响最为深远的举措,被时人称为“虽未能如祖宗之旧,要以救弊举废,振弱为强,斯亦有足观者矣。”
在之后百年的时间里面,虽然屡有废止或者更
改,但到底对明朝的发展起到了正面的作用。
——团营制】
于谦的目光一下子显得更为专注起来,而景泰也跟着明悟:这应该是后来,于卿将他的团营训练的举措最终完善成制度了。
于卿果然是他的贤臣能臣啊!
朱祁钰大为感叹。
【团营制的前身,其实是朱棣所设立的京军三大营,即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
五军营以步兵为主,三千营以骑兵居多,而最为人熟知的神机营,就是主打火铳和火炮的武器部队。
他们在具体作战之时相互配合,往往布局严密且形成一股强大阵势,无愧是明朝最精锐的部队,在明朝前期历史立下了赫赫功劳。
然而,三大营的本身也是存在着弊端的。这份弊端在朱棣、朱瞻基这两个都能亲身上阵的皇帝身上还并不明显,但到了堡宗时期却暴露无遗。
那就是因为分开训练,三大营之间平时接触较少甚至互不相识。军队的调动十分困难,相互之间的协调配合也很生疏,某种意义上甚至都有点兵不识将、将不识兵的宋味了。】
朱元璋又快被气着了:虽然咱说过继承宋的法统,但这好像并不意味着咱想咱的明朝成为下一个宋朝啊!
他恼火的目光这下是坚定地锁住朱棣了——之前别的事情,大多跟他还没什么直接的关系。老朱就算生气,到底也没真动起手来。
可这三大营就是真真正正从朱棣手上产生的了。
而朱棣此时却没感觉到老爹的迁怒,他满脑子都放在三大营内部的结构上:
神机营?为什么神机营会最出名?
后世人难道觉得火铳火炮这些的武器才是正确的发展路径吗?
他这边低着头思索,那边朱元璋也不多跟他客气:其实是实在憋了太多的火气了,想压制一下都困难。
“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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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我怎么了?你未来设那三大营的时候,怎么就不多为子孙后代考虑考虑呢!”
——这还能怪上我?
能征善战的燕王一时无语,因为自己太强了所以没考虑到菜鸡该如何操作也是他该背的锅?
行吧……老爹应该只是受不了了,跟他追追打打好发泄一下。
孝顺的燕王闭上了嘴,没有反驳,直接和亲爹玩起了绕圈圈的追逐战。
【而等到土木堡之变之后,这个问题其实也就不成问题了。
毕竟三大营的精锐都被消灭得差不多了,没有人还哪来什么问题啊。
在机动部队接近损失殆尽,而瓦剌兵锋逼近京城的时候,于谦临危受命被景泰任命为兵部尚
书,走马上任的首要任务就是补充兵员。
于是先是从全国进行征兵,补充完三大营之后,又从中挑选出精锐部队组建团营。
为了战时指挥通畅,团营内部构建起的是一种纵向联系的上下级关系:以兵部尚书或都御史一人为提督,下设三总兵(由原先三大营的武臣中各自推举一人),每团再下设都指挥使等职官。
所有的职官听命于提督,由提督调度,再加之以内臣监督,其指挥效率得到了大大提高。
而这正是团营制的雏形。】
“这……”
朱元璋知道了那时人口中未能如祖宗之旧的意思是什么了:老朱早在洪武十三年的时候,就定下过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共掌兵权的规制。
按照常理,兵部应该只能有调兵之令而不能有统兵之权的。
结果这玄孙相当于是把全部的军权都交给了这于谦一人手中。
“家门不幸啊!”
他停下了追逐朱棣的脚步,接着恨恨骂一句堡宗。
毕竟是应急战时之举。若不是这败家子把家底赔了出去,怎么会出现没有实战经验的兵部尚书不得不总揽兵权的情况。
【等到景泰二年的时候,由于前面我们提到过的朱祁钰富国强兵的主张,于谦召集兵部、五军都督府、总兵官等人,经过讨论之后提出了京营改革方针,要求彻底实行团营制,并最终得到了景泰的支持。
改革的方向主要是将原本互不干涉的三大营之中的精锐整合成一支综合性的队伍,使得兵将相知,各兵种之间得以配合默契。
同时,在总结了与瓦剌作战的经验之后,于谦对于整体的作战流程也进行了规划:要求先用火器给予敌人痛击,在打垮对面军阵之后再利用骑兵和步兵组成的各种战阵与敌方交战。总体而言提高了对火器的重视程度。
此外,就是提高了对日常训练的要求。除了常规的弓马武艺演习以外,还增加了实战性训练,提高了整体官兵的素质。
整个团营制等到景泰三年的时候又加以完善,规定了各级军官军伴的数目,用以限制私役军士的发生。】
朱祁钰:感谢后世人送来的抄作业大礼包。
虽然没有具体到细节,但是景泰君臣又不是那种只能靠别人给喂饭的类型。于是他们抄的心情愉悦,一边跟着罗列大纲,一边顺带着就探讨起几句细节上的事宜来了。
然后原本美滋滋地速记大纲的景泰就听到天幕话题又转了个弯。
【哦对,在这里来聊一聊石亨这个人吧。
在团营制的建立过程中,于谦自然功不可没。但是石亨,这个大家应该都很熟悉且厌恶唾弃的小人,也确实有所建树。】
朱祁钰写字的手顿住了,他抬头看着天幕,感觉自己隐约间好像触碰到了一块未来变故的碎片,心中隐隐有所明悟。
“石亨……”
武清侯因为不是文臣的缘故,今日没能挤进来这场君臣的小会。可是同样意识到微
妙之处的陈循,此刻却万分庆幸他没能到场。
为什么要骂石亨是个小人?难道只是因为他曾经弃城而逃?
虽然确实值得人不齿,可是他后来到底戴罪立功。若是仅此一项,应该不至于风评差到如此地步的吧。
——也就是说,石亨未来一定还干出了更让后世人痛恨的行径。
你说巧不巧啊,他们目前已知的,未来会发生的一件大事,叫做上皇复辟。
而石亨是个带兵的武将。
【石亨虽然人品不行,而且在朱祁钰重用他之后,堪称毫无忠诚可言,一手主导并参与进了夺门之变当中,在攫取政治权力之后更是肆无忌惮,反过来无底线地打压景泰势力。
但是抛开政治立场和权力欲望,作为一名武将,石亨还是有才能的,要不然也不能被景泰看重:
他早在瓦剌犯边之前就曾提议过朝廷多加提防,强将练兵。曾在正统年间提出过推举武职,延纳人才,拓宽军事名额的补充渠道的措施。
后来在团营制形成前期和常态运作之上也有不小功劳,不仅亲自操练团营士兵,而且在指挥作战上也提出了很多具有实用价值的建议。
可以说,和徐有贞一样,他俩都是标准的有用(能力)垃圾(人品)。
区别只在于,景泰从来没相信过徐有贞,只是因为他事办得好所以才让他得以升上高位。
而对于石亨,虽然景泰也知道他的人品一般,但考虑到中央能用的武官就那么多,石亨又是因为他才能从罪人翻身回侯爵,之后更是被他提拔到了提督的位置之上。
所以,在景泰八年,朱祁钰由于病重而无力亲身祭祀的时候,他还是选择相信石亨,认为他已经被绑在了自己的这条船上,将自己的身体状况告知了对方,让石亨代他主祭。
这也就成了最后悲剧的源头。】
天幕上,原本所有的画面霎时淡去。
只有一行泼墨淋漓的行书占据了整个屏幕:
——夺门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