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逍鸿没有再说话,起身走到客厅的窗边打电话,低声说着什么。
“萧叔叔说他很快就回来!”很快,陆逍鸿挂断电话对我说。
“谢谢你!”我低着头,坐着没动。
屋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很沉默,我仿佛在想很多事,脑子里有些混乱。
“胡灵,其实这件事也不能怪萧叔叔,他当时……”良久,陆逍鸿有些犹豫的开口。
我抬眼望了他一眼,他立刻噤了声。
门口传来敲门声,断断续续的三声,轻微而犹豫。
陆逍鸿站起身开了门,站在门口的正是萧寒,原本漆黑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花白,显出了他年龄该有的老态。
我抬眼望去,鼻子忽然有些酸,飞快的低下头。
“萧叔叔,你们先聊,我出去买些菜。”陆逍鸿识趣的避开。
萧寒点了点头,待陆逍鸿走了,反手将门关上。
“囡囡……”萧寒小心翼翼的走到我对面坐下。
我抬眼望着他,心里发冷。
“我娘的尸骨埋在哪儿?”我盯着萧寒的眼睛问道。
萧寒愣了愣,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关于她后来的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身体刚好,我还没来得及去找李建国夫妇。”
“真好!”我瞪着他,“你堂堂一个天师,竟连自己妻子的尸骨都找不到!”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妈她一直不肯见我。”萧寒垂着头说。
我没再说话,我妈妈的魂魄一直远远的跟着我,并没有留在她的埋骨地,所才除了她自己和李建国夫妇自己告诉别人,否则别人真的找不到。
关于妈妈的事,我心里清楚不能完全怪他,但总觉得堵得难受。
说出口的话也变得尖锐起来。
“我应该喊你萧大哥?还是萧叔叔?萧天师?或者是,父亲?”我望着萧寒凉声道。
“囡囡,对不起,你妈妈的事是我不好,我当年不应该丢下她一个人……”萧寒垂着头说,声音竟有些更咽。
“你当年去找过她——我妈妈吗?”我盯着他问道。
“那年我遇上了瘸腿鬼面那帮人,纠缠了将近一年,等回来的时候,你妈她已经……”萧寒将身体后仰,靠坐在椅子上,痛苦的闭上眼睛,良久,才睁开眼睛望向我道:“也许你会觉得我是在替自己找借口,但当时,我的确不得不离开!”
萧寒说着,从身上摸出一包烟来,颤抖着手点上一支,垂下头深深吸了一口。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萧寒抽烟。
望着萧寒发丝花白的头顶,我突然意识到,对于妈妈的一切,萧寒心里的痛并不比我少,甚至比我更深更沉。
如果说当年妈妈的死要怨的是萧寒的离开,后来妈妈的彻底消失又何尝不是因为我轻信了祁越,沾上了白小合身上的绝魂阵呢?
“后来我甚至用招魂的方法招回了姝云的魂魄,但她不愿见我,刚一出现便离开了,我怕伤到她,也就不敢再用,只能逐个城市寻找她的气息。”萧寒低声说着,眼角开始湿润。
“直到后来,我终于在江州市再次感受到了她的气息,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了你!姝云一直很小心的避开我,我跟你一起的时候,她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萧寒说。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是我的……”
我顿了顿,虽然明知道不能怪他,但有些称呼,我真的说不出口,“我们之间的关系?”
萧寒抬头望了我一眼,马上又垂下眼眸,“替你输血后,我有过怀疑,那时候我在你身上发现了姝云的气息,而且,你长得很像姝云。
直到后来,我遇到逍鸿,从他嘴里听说了你们离开困龙村时的事,我就能肯定了。
我和逍鸿带你回到困龙村的时候,姝云已经在村里了,她被鼠老太伤了,回困龙村疗伤,她本已经是煞灵了,但由于伤得太重,魂魄变得很虚,开始有涣散的迹象了。
她告诉了所有真相,其实当年李建国并没有碰过她,李建国怕老婆,有贼心没贼胆,虽然租了屋子将她关起来,却担心被张翠芬发现,从来不敢逗留太久。
直到有一天,李建国喝得烂醉如泥,摸到租屋里住了一晚上,后来又发现姝云怀孕,所以才会以为你是他的孩子。”
听到这里,我心里的巨石莫名松了松,还好,原本干干净净的妈妈,走的时候依旧是干干净净的。
“由于沾了血,你身上的绝魂阵已经很严重了,只能融合煞灵才能破,我本想自己用最短的时间将自己修成煞灵,谁知道姝云她那么聪明,看出了我的心思,竟然直接……”萧寒说到这里,已经更咽到说不下去了。
望着他,我何尝不同样痛恨曾经的自己。
屋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住了,我们谁也没有再说话。
良久,萧寒从身上摸出一个拇指大小的水晶瓶来,里面流动着一团白色雾气,并不成形。
“这是姝云的最后一缕残魂,你收着吧!”萧寒将水晶瓶放在我面前。
我拿起水晶瓶,紧紧握着捂在胸口,泪水汹涌而下。
“你原本打算瞒着我?”良久后,我才抬起头,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问。
“我……囡囡,我不是怕你怪我,而是不想你太难受。”萧寒小心的说道。
“呵呵,怕我难受?”我望着他,泪水再次汹涌。
“你知不知道,我从小看着村里的每一个孩子都能在父母面前撒娇,而我却有一对不爱我的‘父母’,心里有多难受?”你知不知道,我认为李建国和张翠芬是我‘父母’的时候,心里有多难受?你知不知道,我看到白若素一只猫都能为自己的孩子报仇,而张翠芬却仇视我的时候我有多难受?你知不知道,我听夏小北提起她的父母时心里有多难受?你又知不知道,我被张翠芳夫妻俩卖给祁越之后,心里又有多难受……”
我再也忍不住,将心里压着的痛一股脑儿对萧寒吼了出来。
“在我终于可以知道自己有一个特别特别爱我,将我看得比自己的一切还重要的妈妈的时候,你却选择瞒着我?凭什么?你凭什么能这么做?”我哭着嚷嚷,像一个撒泼的孩子。
“囡囡,对不起,是我不好,对不起……”萧寒站起身,走到我身边,轻轻抱着我,摸着我的头发小心地说着抱歉。
“为什么,你当年既然选择娶了我妈,为什么不能脱离天师府,带她去一个安静的地方住下来,那么就算她逃不过困龙村的诅咒,一切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将头埋在萧寒怀里,哭着说。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够周全,苦了你们娘俩……”萧寒依旧不停的道歉。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天师府并不是一个随便想进就能进,想要离开就能离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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